老行当 | 剪纸 刻在我心里的民间艺术

我从小就喜欢看动物。父母带我和弟弟妹妹去中山公园游玩,我和弟弟对公园里的滑梯呀秋千呀不感兴趣,每次总是吵着让父母带我们到公园里面的动物园去看各种动物,而且一进去就不想出来,直到父母再三催促,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父亲看我们兄弟俩这么喜欢动物,大约在我五岁那年,给我们买了一本《动物画参考》的书。书里面用素描手法将各种动物勾勒得生龙活虎,从长鼻巨牙的大象,满头棕毛的雄狮、犀牛、河马,直到海洋里的蓝鲸、鲨鱼,甚至各种奇形怪状的深海鱼类,可以说其中大部分动物,我们在中山公园那个小小的动物园里是看不到的。

我和弟弟当时对这本书爱不释手。我一开始是照着这本书学着画动物画,后来就用纸剪动物玩。我最先剪动物,不是后来那样的剪影,而是把一张纸片对折,照着书上的样子剪出一只动物,如马、狗等,但将脖子稍稍剪长一点,然后将长脖子先向上翻折,再向前翻折,这样一只动物就可以站在桌上了。我和弟弟就用这些剪好的动物,在桌子上玩游戏。

但这种剪法,不论什么动物,背都是平的,脖子也是平直的,玩久了,我越来越觉得不太象。

于是有一天,我决定不这么剪了。我试着照书上各种动物的外形轮廓剪,剪出来的动物虽然不能站立了,但放在桌上也很好看。父母亲看到了我剪的动物,觉得很新奇,于是常把我带到他们照相馆,让我剪给他们的同事们看。有叔叔阿姨对我父母说,这孩子有天份,可别糟蹋了,应该培养鼓励他剪下去!

于是我父母专门从照相馆里拿回来那种包印相纸的黑纸,让我用它剪,从那以后好多年,我的剪纸基本上是用这种黑纸。我六岁的时候,已经会用黑纸剪各种各样的飞禽走兽了。父母亲不管是带我们出去走人家,还是家里来了客人,我的剪纸常常是他们引以为傲的资本,我也乐此不疲。一个六岁大的孩子,可以用一种别人不会的手艺而受人关注,当然心里高兴!

记不清是读小学几年级,我就读的黎黄陂路小学的老师和同学们知道了我会剪动物,感到很惊奇,也常常让我表演。后来学校给我报了名,参加武汉市儿童图书馆主办的少年儿童书画学习班,也参加过比赛。我的剪纸当时就在报上有报导,遗憾的是没有留下有关资料。

大概是在1963年,我已在武汉二中读初一了。有一天,学校里来了几个人,带着一些我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设备,说是北京电视台(注:中央电视台的前身)的,要录我的剪纸。我有点懵了,第一他们是怎么知道我和我的剪纸的,这件事过了几十年直到今天我也没弄明白;第二我从来不知道电视台是怎么回事,好在我父母是照相馆的,那种阵势我还是见过的。

学校和老师安排全班同学参加录像,好像还专门选了几位同学和我一起录像,很遗憾,是哪几位同学我也不记得了,糊里糊涂地任人摆布,剪了些什么,也不记得了。

但有一个插曲我印象深刻,录像的过程中,我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录像机,谁知那个录像师很不高兴地说了我一句:“你怎么抬头了?”我觉得很奇怪,不是录我的剪纸吗,为什么不能录我的脸?这件事也是几十年来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从那以后,我再没见过北京电视台的那几个人,也没见过他们给我录的像!

日本友人石田逸夫的来信

事情到这儿本来就过去了,可是,连我自己都没见过的我的剪纸录像片,却被一个远隔重洋的日本人见到了。

1964年的一天,我收到了一封从日本寄来的给我的信。一个叫石田逸夫的日本人,说是在他们日本的电视上看到了我剪纸的节目,很感兴趣。信里谈到他坚信中国人民是热爱和平而且是得道多助的,只有日本右派才是反动的、孤立的。他很革命,热爱中国。在信里他希望我给他剪一些动物,还随信寄来三百日元邮票,让我用它买把剪刀什么的。

我给这位日本朋友剪了一些动物,我父亲代我给他回了一封热情洋溢的回信。信里讲到中国人民是多么的幸福,教育、工作、生活等都蒸蒸日上。他随信寄来的是三百日元的邮票,据说这些邮票可以在中国換成钱买剪刀。但是一把剪刀根本用不了三百日元(我父亲打听了一下,当时三百日元约合人民币十五元以上)。所以,我们只留下四十日元和十日元邮票各一张,其余退还给了他。信是以我的名义写的,但实际上是我父亲和那个日本朋友,两个热爱和平又希望中日友好的人在隔空对话!

陈父代子回信

在北京电视台给我录像后,有一天,我们的语文老师巴忠人老师把我叫到他的房间,让我剪了几个动物,说他有用。过了几天,报上登出了我的剪纸的照片,旁边还有巴老师的介绍配文,这一回我父亲留了心,特地买了一份报纸,并把我的剪纸照片及巴老师的文章拍了下来。

又过了几天,巴老师把我喊到他的办公室,交给我一张上面有我名字的取款单,说这是我的稿费,让我自己去取。我到邮局取到了十元钱,这十元钱是我人生的第一笔收入,也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一笔稿费,还是我剪纸的唯一一笔收入!

在二中初中毕业后,我在志愿表中除了其他高中技校外,还报考了广州美术学校。美校考试的那天,我踌躇满志地带着我的黑纸和剪刀去了。考试题是素描一只罐子,我很快画完了。交画纸的时候,我向监考老师介绍说我会脱手剪动物,监考老师很和蔼地告诉我:剪纸属于民间艺术,不属于美术!我恍然大悟!

从二中毕业后,我考进了武汉财贸学校,这是个半工半读学校,属中专性质,住读,不收学费。报到的那一天,父亲扛着被子送我到位于赵家条的学校,刚进校门,就听见学校广播里在喊:陈伯凌小朋友,请听到通知马上到校长办公室来一下!

我和我父亲都有点懵,怎么一进校门就要见校长。父子俩糊里糊塗地到了校长办公室才知道,团市委找到了财校,点名要我去参加市里组织的中日青年大联欢。中日青年大联欢是我们国家和日本在中日建交以前组织的两国青年民间联谊活动,意在促进两国人民的友好交流。

类似活动我记得参加了三次,前两次都是在酒店,和日本青年面对面坐在一起交流,我也现场表演我的剪纸。第三次变了,早早地通知我,剪一套剪纸,并且自己动手做一个小册子,将剪纸粘好。到了那天,组织者把我们带进火车站,日本青年坐的火车都已开动了,有人叫我们把礼物送上去,我辛辛苦苦准备了一个星期的剪纸,就这么稀里糊塗地从车窗外递了进去,我连是哪个日本人收的我的礼物都没看清!

从那以后,我管他是市团委还是哪个部门,谁来叫我我也不去了!我原来在二中,后来在财校,也给一些同学剪过一些剪纸。曾经下决心自已剪一套留个纪念,但仅仅剪了几匹马,再没动过剪刀。

这次写2中6505班班书,有同学要求我剪一套晒在群里,可我再也找不到当年的黑纸了!无奈中,在网上订了两张黑色即时贴(即不干胶纸),试了试还行。用了一天的上下午共约三个小时剪了一小套,还行,几十年未动手的剪纸技艺,捡起来还是那么回事。无奈眼晴比年轻时更差了(我患有先天性白内障),只有剪剪歇歇了。

这就是我的剪纸,一个让我自豪、又让我沮丧的“民间艺术”

陈伯凌夫妇在解放公园

作者简介:陈伯凌 1962年武汉市黎黄陂路小学毕业,1965年武汉二中初中毕业,1968年武汉市财贸学校毕业。1979年起江岸区“国泰”、“启新”、“铁鸟”等照相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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