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里抖空竹的老人
树林里抖空竹的老人
作者:李广生
马坡邮局前面,通顺路旁,有一小片树林,是槐树林。几年前,我刚入住这边的时候,周围有很多槐树,而且是成片的槐树林。槐花开的时候,白的、紫的,一串串的,花团锦簇,不仅好看,空气中还弥散着香甜的气味。小区东面有一片好大的槐树林,我还曾到林中探秘,看到一些残垣断壁和废弃的农舍,据说是向阳村旧址。几年的光景,槐树林消失了,拔地而起的是巍峨的高楼。
这片小树林距车站很近,二三十米的样子。每次下车,总会看到有人在林间的空地上,进行各种各样的活动,聊天的、下棋的、吹唢呐的、甩鞭子的、抖空竹的。前天去理发,还看到一老一少,在树下切磋摔跤。旁边看了一会儿,技痒,真想过去和他们比划比划。抖空竹的有好几个,各自占据一小片天地,手持两个小木棒,把个空竹抖得上下翻飞,伴随着呜呜的鸣响。基本上都是老人,男性,也就是说老头居多。对他们产生了兴趣:这些在树林里抖空竹的老头,他们是一种什么样的生命状态?恰好今天放学早,下车后直奔树林。
我选择了一个高个子老人为访谈对象。之所以选他,主要原因是他的玩法特别。别人都用手抖空竹,而他用脖子。一根长长的线绕在脖子上,摇动身体,用脖子把空竹旋转起来,不仅特殊,而且显得很威风。树下放着一张小桌,上面摆放着他的家什,一看就很专业。我走过去,跟他打个招呼,他停下,向我走来。我连忙说,您继续,我拍几张照片可以吗?老人欣然允诺,走回原地,把绳子重新放到脖子上,把空竹放到绳子上,更加卖力气的为我表演。也许是对着镜头太紧张,连续失误了几次。老人说,不拍这个了,然后解下脖子上的绳子,走过来,从书包里取出两根顶部用细绳连在一起的小棒。他要为我表演空竹的传统玩法。我不断地变换角度、按动快门。老人越来越兴奋,对我说,我给你来个绝活,抬花轿。果不其然,空竹一会儿跑到身前,一会儿滚到身后,像是在细绳上跳起了舞;两根小棒一交叉,手腕一抖,空竹凌空飞起,又稳稳地落下,竟真的像是电影里抬花轿的样子。放下空竹,老人面不改色、气不悠出,满脸自豪。拉他在树旁坐下,我们聊了起来。
他告诉我自己是密云人,在这里给女儿带孩子,孩子才六个月。他和老伴一起来的,孩子睡着了,老伴做饭,他就来这里抖空竹。老人身材修长,精神矍铄,一打听,已经七十多岁了。我说看着不像,也就六十出头,老人很高兴,说都是空竹的功劳。我问他练了多少年了,他说五年多了。我说才五年多,您的功夫不错啊。他谦虚的说不行不行,差得远,要是再练几年,还会有所长进。我问他收徒弟吗,他说想学来这里找他就行,就是个爱好,只为锻炼身体、陶冶性情,不必拘泥师徒之礼。看来他当真了。我问他还有什么兴趣爱好,他说也没别的了,最多看看电视,但看得不多,没意思,除了搞对象的,还是搞对象的。他对我说,人这一辈子,关键在于精神气,没个好身体,再多的钱也没用。看你也岁数不小了——我前天理的发,导致模样比实际年龄大很多,别天天东奔西跑了——可能看我背着双肩包的原因,图个啥,啥也不如身体好。告别时老人叮嘱我。
回到家里,感慨不已。失去了才知道珍惜,看来人总也跳不出这个怪圈。失去了芳华,才懂得生命的可贵,失去了青春,才明白健康的重要。身体好的时候糟蹋身体,时间充裕的时候虚度光阴,打着奋斗的旗号,以各种各样的借口,骗自己。健康没有了,时间所剩不多了,才想起来锻炼身体,要好好活一回,人们似乎一直重复着这样的人生。图什么?其实很多人没有找到能够说服自己的答案,甚至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何谓活明白了?很简单,就是知道自己活着图什么。也许几年之后,我也成为这个小树林中抖空竹的老头的一员。浓荫蔽日、鸟鸣婉转、树影斑驳、春风习习,我在树下辗转腾挪、身形摇曳,生命课堂啦、教育人生啦、综合实践啦、研修创新啦,统统放到一边。那时我就知道自己图什么了。
顺平路的新路和老路的交汇处,在南彩附近,也有一片树林,是杨树林,很大。里面也聚集了很多人,男女老少都有。那是个牌场,很多人在里面玩牌,玩各种各样的牌,也就有各种各样的玩法。我曾去探访一次,几十桌牌同时开场,颇为壮观。老百姓的日子真的好起来了。
社会进步一个最显著的标志是,人们的闲暇时间增多。农民不用起早贪黑种地了,工人不用夜以继日的干活了,商人不用没日没夜的赚钱了,学生也不用废寝忘食的学习了,这就说明社会进步了。闲暇时间增多了,如何打发闲暇则又成为问题。真正的进步是把闲暇过的有滋有味,不仅有意思,还要有点意义。
但很多人并没有感受到闲暇的增加。一天到晚,忙里忙外、忙前忙后,把自己搞得精疲力尽、身心交瘁。不仅身体累,而且心累,担心这个,操心那个,为这个发愁,为那个焦虑。忙的头晕脑胀,累的叫苦连天,何谈闲暇?可是,真的需要这样吗,没有别的选择了吗?很多时候连我们自己也说不清。
闲暇意味着自由,社会越来越进步,个人越来越自由,但很多人又感觉自由越来越渺茫。好像有无数道枷锁,是无形的枷锁,桎梏自己。一会儿被媒体绑架,一会儿被舆论绑架,一会儿被房价绑架,一会儿又被某个突然冒出来的观念绑架。今天说过慢生活,明天又说时不我待,今天疯狂采购,明天又崇尚极简,今天练瑜珈,明天秀肌肉。有自由但并不自在,自己的日子怎么过,似乎并不能自己说了算。
人生最大的悲哀是什么?——忙的时候不知道忙啥,闲的时候不知道玩啥。
玩也是一门学问,事实上我们真的没有弄明白。当今社会,可玩的好玩的东西实在太多,遗憾的是,很多好玩的东西,玩着玩着就被人们玩走样了。我查了一下资料:空竹在中国有着悠久的历史。据考证,空竹最早是由汉族民间游戏用具“陀螺”演变而来的。其起源之说还存有很大争议。一说三国时期曹植就曾作过一首《空竹赋》,如果这算是有关空竹最早的记录,那它的历史至少有1700年了,但我们对曹植《空竹赋》的内容已经无法考证;一说宋代百戏杂技项目中的“弄斗”为抖空竹的前身;而台湾学者吴盛达则指出空竹出现在元朝末年;一般认为空竹源于明代的“空钟”。至少玩了几百年,空竹还是这个玩法,健身娱乐的本质没变。可这两年流行的小视频,没玩多长时间,就变了味道。政府已经给多家小视频网站开出罚单、做出制裁。快手、火山小视频、抖音,多有意思的APP,每天早晚我都要看一会,放松放松。看到里面有教师带领学生录制的小视频,我还曾想向朋友推荐,现在不敢了。为什么?一个字:俗,两个字:低俗。我怕一不小心把孩子带入低俗的漩涡,使他们沉迷其中。玩着玩着就把好玩的东西玩得低俗了,这是玩的最大难题。
为什么会这样?我个人认为,教育难辞其咎,可能是因为我是教师的缘故。我们天天教孩子学这个、学那个,却很少教孩子玩什么、怎么玩,导致我们的孩子摆脱了文盲,却成了玩盲,智商挺高,玩商极低。生活在未来社会中的他们,将拥有更多的闲暇,玩什么、怎么玩决定他们的生活品质。我们总不能让孩子们将来都钻进小树林抖空竹吧?如果说人生最大的悲哀是:忙的时候不知道忙啥,闲得时候不知道玩啥,那么为了避免悲剧的发生,现在我们至少要做到:忙的时候不能盲目,玩的时候不能低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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