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终点站的欲望列车 | 梅子酒·早茶夜读495
梅子酒金句
故事讨论的一个深层次问题是
深陷某个场域无法自拔的一个人
该如何与自己的欲望相处
没有终点站的欲望列车
文/ 梅子酒
选择夜读《沉香屑·第一炉香》（虽然也有第二炉，但我主要想聊聊这第一炉），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这是张爱玲的小说处女作，颇具代表性，二是因为有部金马奖获奖影片想借此机会推荐给大家，我想看明白了《血观音》，也就能读懂张爱玲的《沉香屑》，哦，不止是《沉香屑》，《色戒》、《金锁记》、《倾城之恋》……简直一通百通，确切来说，这部片子镜映着对张氏小说婚恋观意味深长的审视和自省。读完《沉香屑·第一炉香》，我不由自主地想，作为一枚棋子（婚前是姑妈供富贵名流狎玩的交际花，婚后利用她的人又多了她的花花公子老公），葛薇龙的觉悟是什么，最后的结局会是怎样。正在思考这个问题时，一个很不经意的契机，我看了金马奖影片《血观音》。看到是惠英红主演，一下子兴趣倍增。故事内核是对台湾政商勾结黑吃黑的恶劣政治生态的抨击，正如导演杨雅喆极具嘲讽的那句：“我祝福黑心财团们长命百岁、万年富贵。”据说在拍戏时，杨雅喆要求班底演员们反复阅读张爱玲的《金锁记》等小说。可以说故事的风格也很“张氏”：首先，故事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场域，描写的就是权贵阶层内部的尔虞我诈，利益勾结。一个贪腐案引发的血案，没有出现任何平民视角和声音（这与张爱玲擅长的旧式大家庭小说背景一致），每一个人物都带着自己内心的欲望和挣扎，最终走向不同的命运归宿——母亲棠月影死而不能，凶手是自己得意的接班人外孙女棠真；女儿棠宁被作为弃子生而不可，凶手正是自己的母亲，操盘手做局人棠月影；至于长大成人后的棠真，她早已是一具躯壳，从她出于自己的占有欲与嫉妒心理间接杀死闺蜜林翩翩那一刻起，纯爱、平静与明亮的人生便已结束。一切正如开篇唱词：海棠断枝不见血，鸟巢倒扣北风吹。寡母孤女心未齐。其次，故事讨论的一个深层次问题是，深陷某个场域无法自拔的一个人，该如何与自己的欲望相处。《沉香屑·第一炉香》的女主角葛薇龙，是自己选择了去接近自己的姑妈——这个决定从一开始就是欲望驱使，她渴望美好精致的生活，故事开篇就以葛薇龙的视角展开对姑妈的山顶豪宅不厌其烦事无巨细的描摹——光一朵杜鹃花就描写了一百多字。而这种细致的凝视背后，便是她对这种生活的渴望。当一切如愿以偿时，她却渐渐在灯红酒绿中迷失了自己，选择性遗忘了自己的初心：念书，她想：说着容易，回去做一个新的人……新的生命……她现在可不想从前那么思想简单了。念了书，到社会上去做事，不见得是她这样的美而没有特殊技能的孩子的适当的出路。她自然还是结婚的好。那么，一个新的生命，就是一个新的男子……于是，葛薇龙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而路的尽头又是什么？如果她不想像她姑妈一样：女人真是可怜！男人给了她几分好眼色看，就欢喜得这个样子！
第一，如果一味想保留所谓的纯爱和自由，想通过出卖尊严而后再去寻找失落的一切，结局便有可能像棠宁一样，被吃干抹净而后作为弃子牺牲——她不仅失去了尊严，还失去了生命。第二，如果她足够狠绝，心机深沉，做到像棠月影一样纵横周旋于政商之间，最后长袖善舞，全身而退，但是却得承受欲望与扭曲人性的反噬——当垂垂老矣躺在病榻上苟延残喘想结束生命时，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外孙女棠真撕掉了她的意向书，坐在床边，一句“你一定要长命百岁，万年富贵”堪称“最恶毒的祝福”——她失去了爱，也失去了最终解脱的自由。第三，如果她想成为棠真，那便要过最残忍的人生——没有亲人，没有温爱，没有灵魂，没有希望。试问，这样的人生，还叫人生吗？所以说，在某些特定场域，一旦你深陷泥潭，是没有回头路可言的。欲望会挟持着你趔趄前行，哦不，到那时候，你最好别再有任何欲望。无欲则刚，无坚不摧，无往不利，否则，便是万丈深渊，万箭穿心，万劫不复。可是，谁又能真正摆脱欲望的纠缠？最后，故事揭示了一个道理，是什么呢？引用一名网友的评论吧：
棠宁上了逃难的货船，注定靠不了岸。吸了权欲的烟，休想借药片安眠；棠真上了求爱的列车，注定到不了站。捡了绝情的果，别想靠红绳还愿；月影上了独返的飞机，注定落不了地，断了观音的手，甭想凭佛咒往生。三具假面，是权欲的人头、绝情的鱼头、观音的水头。长命百岁万年富贵，是我送你最恶毒的祝愿。
2019.12.23~2019.12.29
「沉香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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