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静怡:老来专写开心句

老来专写开心句

年近八旬,尝遍了世间的一切酸甜苦辣,什么都无所谓了。离天已远,离地已近,再不开心就没有多少时日开心了,趁还没去上帝那儿报到前学一学苏东坡嬉笑人生,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于是,我就用自己手中的笔专门来策自己,策得自己了无烦恼,策得旁人笑瞎眼睛,闲来寻乐子,做个老顽童。
人一老,难免糊涂。一次去超市买皮鞋,付了款,把皮鞋往单车后座上一夹,腿一偏骑上就飙,一飙飙到家门口,那皮鞋却当了逃兵。回转龙头赶紧去寻,哪里有半点踪影?垂头丧气挨进家门,老伴骂道:“人家讲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你嘴巴边上咯多毛,何解办事还不牢啰。老痴呆吧!”
一句老痴呆,骂得我顿时来了诗兴,当即就来了这么一首:

单车后座夹皮鞋,

一路迢迢过大街。

不翼而飞无觅处,

婆婆骂我老痴呆。

我说:“谢谢老婆给我提供诗料。”
七十岁以后,手有点不由自主的颤抖,拿笔拿筷子都是如此。医生说,我这毛病叫做“持笔性震颤”,不是帕金森,但也没法治。每次参加朋友的宴会,我都要小心再小心,怕用餐时把菜颤抖到旁人的脸上衣上。哪怕再谨慎,也有匡瓢的时候,有一次夹了一砣红烧肉,竟然颤颤颤,一下颤到了自己的颈窝里。好在没让别人难堪,倒是为宴会陡增了欢乐的气氛。笑过之后,诗兴大发,顺口吟来:

人到衰年败象多,

无缘无故竟哆嗦。

手持竹筷玩魔术,

菜不沾唇落颈窝。

从此以后,凡朋友聚餐,我再不敢亲自夹菜了,非得请徒儿代劳不可。
我滴酒不沾,却是一个烟鬼。看书写字闲聊玩牌,几乎是一支在手,缕缕不绝。我这支烟枪的战绩十分可观,衣襟上,裤腿上,子弹洞无处不在。老伴也经常骂我:“你那文章纯粹是烟熏出来的。你看你看,麻子脸上的洞也没你衣服上的多!”她这一骂,又骂出了我的诗兴:

右执狼毫左执烟,

二三支后始开篇。

烟头夸我文章好,

裤腿衣襟处处圈。

老伴摇了摇头,唯有苦笑。
晚上泡脚,我从来不用手,就两只脚摩挲。手干什么呢?玩手机,看群聊。有一次泡完脚,左寻右寻寻不着袜子,低头看桶,它却在水面上飘。于是,又一首诗飙了出来:

低头默默看群聊,

两脚摩挲水一瓢。

洗罢低头寻短袜,

谁知它在桶中飘。

我从小有个发痧的毛病,一中暑,一受寒,就肚子绞痛,黑汗淋漓。这时就必须要扯痧,一扯就百症消除。这毛病多年没发了,去年冬天,它骤然发作,吓得全家老小惊慌失措。我说:“冇事,阎王爷不敢收我。”扯完后,当真没事了。当即填了一阕西江月:

腹部骤然绞痛,浑身黑汗横流。阎王拟把簿来勾,我说慢些动手。

你那森罗宝殿,尽皆马面牛头。辫儿不怕我来揪,就让老夫走走。

今年正月初一,又发了痧,背上扯得红紫芳菲。于是我又打了一首油:

东风送暖到天涯,

谁料今天又扯痧。

百卉尚无春讯息,

老夫背上却开花。

我很瘦,瘦得象一根竹篙,身高一米七,体重却只有47.3公斤,而且每年体检都要减轻斤把左右。所以,我常以此为题调侃自己:

磅秤称吾每式微,

年年掉肉恨难归。

身材极瘦偏还瘦,

钱袋求肥总不肥。

近年,大概是读书写文章坐得太多了的缘故,间常有点腰痛,又给我提供了写诗的素材:

天公枉自位居高,

不解风情不惜娇。

虎背熊腰他不痛,

偏偏痛我小蛮腰。

现在不仅仅是掉肉,连头发也掉。少年时代“实在是标致极了”(鲁迅先生语)的一头秀发,仅剩下了稀稀拉拉的几根荒草。有一天,我去理发店,进门就给老板送上一首诗:

犹若荆榛被剪除,

老来毛发渐稀疏。

推门进屋低声问:

剃此头颅打折乎?

老板说:“对不起,理发从来没有打折的规矩。”
不打折就不打折吧,没啥了不起。哈哈。

本文将刊发于《宁乡文艺》杂志第六期。

作者简介

胡静怡:笔名劲骑,号怀虹斋主,男,宁乡人。2005年由湖南省人民政府聘为省文史研究馆馆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楹联学会第三、四届理事会理事、湖南省楹联家协会顾问、湖南省文史馆《楚风吟草》副主编、《湖南诗词》编辑部顾问、长沙诗词协会副会长兼《长沙诗词》主编、长沙楹联家协会名誉主席兼《联海探骊》名誉主编。著有《湖湘联话》、《三湘联坛点将录》、《怀虹斋诗词联语》、《怀虹斋联话》、《怀虹斋诗文稿》等,尚有《瘦生集》、《乡居杂咏一百首》、《犹未杖联语》待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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