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哪儿也没有去

在稍纵即逝的好季节里遇上难得的假期，总是要以出行的方式释放情怀。国家为培育经济增长点而给予的包括高速免费在内的小福利，造就了很多人的假期旅游生活格式；虽然因为道路和景点都越来越拥堵而质地堪忧，但是总也还是一种异于一成不变的朝九晚五模式的生活，是一种可以在不一样里站到自己之外回看自己的机会；即便不做此想，也会有一种基本的朦胧直觉：好像不如此便不怎么像是度过了一个物有所值的假期。

但是，这个五一我却是哪儿也没有去。说哪儿也没有去不是很确切，因为还是回了家，不过回去是每天陪着父亲输液。

对于出行完全无动于衷以后，你就有了一个非常稳定的视角，心安理得地将全部不被打扰的假期时间都拿来做了自己像是无所其用一般的消费。不出门的假期里，好像才看到生活里更大范围的真相。旧有的一切都在重复，什么都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街市反而因为比平常人少而显得安静了一些。因为天气骤热，还没有在怡和的好天气里享受几天的人们，只好在树荫和树荫之间的空挡里加快了脚步，皱着眉头甚至挥汗而行；去年秋冬以来的萧疏和寂寞终于演化成了现在的蓬勃和灼热。

晨练的都是中老年，书店里都是家长领着孩子在看书，街心公园里老头儿老婆儿所倾诉的，则是为儿女照顾儿女的苦恼和苦衷。小商小贩买卖门脸儿之类都照常营业，不疾不徐，按部就班，大家和你一样都是沉浸到了时间与生命深处里去了的人，都只是按照天定的逻辑完成着自己的人生使命而已。这样的使命在包括自己在内的大多数人都是非常微渺的，不必急迫，不必匆匆，不必纷争。

输液的地方是社区诊所，二楼的窗户外面是一棵大枣树，嫩嫩的新叶刚刚够到铁栅栏，弥漫着城市里难得的植被馨香。后面的住宅区整个上午都不见一个人影，人们大约是都出去旅游了。这个老小区楼间距非常宽大，对面楼一层的小院之外，还有很宽的一道绿化带，树木之间种着果树和蔬菜，窄窄的小径在这些深绿的桃树杏树和浅绿的蒜薹洋白菜之间，浑身洒满了摇曳的叶影，静静地通向每家每户无人的后院儿，在五月的葱茏里一片安详。

喧嚣的城市里居然还可以有这样一方天地，真是让人意外；意外如火如荼的建设，竟然还没有把一切属于季节的场景全部毁灭干净，留下了这样一方让不能在假期里纵情山野的人，仅仅凭着隔窗凝视就能收获满怀的坦然的角落。从一个角落对整个大自然的想象固然是远不如置身广袤的自然之中更有全方位的收获，但是即便是这样一个一叶知秋式的角落，也是通达天地和四季的，也是从你出发的，是你在世界上、你在季节里可以纵情呼吸的窗口。

凭着这个窗口，以一种平和不动的、安心于本地的眼光来看周围的时候，自然就会过滤掉粗鄙喧嚣嘈杂混乱甚至肮脏，看到那些哪怕是硕果仅存的美好，看到依然有效的天地轮回的自然秩序和人伦细节，从而感叹并敬畏于审美与向善的丰富。

苍黄人世，纷茫岁月，或远或近，或动或静，总会有一个适合当下的自己的位置和角度。能找到宜心之处，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