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仓笔记:浏河边的德国餐馆
梁东方
现在想吃什么饭,大致上都是能吃到的。
不管是南方菜北方菜,是川菜粤菜,是土耳其烤肉还是韩国泡菜,只要想吃、有钱吃,基本上都能吃到。这在一个历史上曾经餐馆屈指可数、欲就餐者需要用脚踩着正在就餐者的椅子撑以占座的国度里,变化是巨大的。
当然,虽然吃什么都有了,但是将一种异国他乡的饮食方式做到连环境也与异国他乡很相仿佛则存在一定的未知数,甚至可以说大多引进的外地异域饮食对这个就餐环境问题都不是很重视,即便是重视了内部装修,外在环境,外在的自然环境凭着一家饭馆之力则很难做到。在选择在哪里开饭馆的时候,第一因素大约还是地段和租金而不是外在环境是不是和自己要开的异地风味饭馆的原来环境是否相符。
从这一点上来说,浏河边的这家德国餐馆就开得有点意思了:浏河就在窗外。虽然著名的太仓海运堤在历史深处曾经繁忙的船运,如今只剩下偶尔有平底儿的砂石船驶过了;但是浏河作为本城最有特色的风景,因为穿越城区的绿化亮化的改造提升而愈发成为风景,它带来的湿润的空气和啁啾的鸟鸣,以及翱翔的白色水禽,都是这幅自然生态良好的美好画卷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窗外这样河流的风景里的这家德国餐馆,墙壁上镶嵌的黑白黄三色装饰和餐桌上的桌布餐布的同样的黑黄白的设计所营造的德国气氛,其实更主要的不是来自其对德国国旗颜色的模仿,而是就餐者每每在餐间抬头就能看到的河流在岸边高大树木和透视线一样的灯光下的流淌。湿凉的水气和略略带着寒意的高远境界,正是大多数德国餐馆所厕身的环境标准之状。
有的顾客干脆就直接到外面就餐,在餐馆摆放在露台大伞下的桌椅上就坐,一边享受着太仓这个季节里不冷不热的温和的晚风一边吃着从样貌到质地都与标准的德国饮食并无二致的餐饮。
面包既有切片的,也有带了密集的芝麻的BROETCHEN小面包——在这个总体的大名字之下,每一种大小、颜色、形状和用料的细微差别,都对应着一个具体的名字——虽然已经没有了刚刚出烤箱的时候的喷香,但是外形和质地大致上是和德国面包一致的,尽管价格甚至比在德国还要贵出去很多。被称为德国面包的面包有一个最基本的特征是不软,软了的一般都已经是蛋糕了。
黄油在小盒里分成了四滴,每一滴都保持着凝固之前作为液态的黄油的褶皱。将这样的一滴黄油抹到面包上,略略的咸味儿之中充满了油脂的清香。配上蔬菜沙拉,以我们的饮食习惯,不需要肉基本上也可以作为一餐了。但是德国菜肯定是要有动物蛋白的,牛肉猪肉香肠鱼,都不可或缺。
用不锈钢小锅直接端上来的是“锅老实”(GUASCH),里面的肉都是上好位置的猪肉做成的,汤料可以就着另外一个碗里端上来的土豆饼;当然土豆饼也可以直接吃。而两根慕尼黑香肠配上酸菜和土豆泥,也是一个标准的德国主菜了。这样看起来很简单,但是吃起来却是热量和营养都足够的德国菜,是其民族传统饮食中将口味和养分都做过充分的综合调整以后逐渐形成的格式。
这种餐饮格式使人有力量,也使人很自然地就少吃了主食。它们大致都是冷的,凉的,自然是没有中国菜强调的热、刚出锅甚至在食用的同时一直在用火炖着的热之类的特性。
德国饮食似乎不靠着食物来调动就餐者的餐桌情绪,主要还是靠酒水饮料。饮料有著名的德国啤酒和不很著名的德国葡萄酒,也有德国的白酒,其强劲和热辣被一万公里之外的异国他乡的爱酒人士不约而同地称为可以解忧消愁之“良药”。
因为已经多年不涉烟酒,所以此次就餐依然只喝了白开水;对于德国酒的记忆就只停留在多年前在圣诞市场上喝的那种很小很小的小杯的“幸运酒”(GLUECKEWINE)了:温暖、鲜辣,而且带着一股可以以此抵御什么,也可以就此沉醉于什么的诱惑。
在刀叉杯盘之间的这顿德国餐饮,形式感是很强的。从外在的自然环境到餐桌上的颜色设计与灯光布局,都将人类餐饮这件属于本能范畴的事情提升到一种规则文化的范畴之内;仪式感将庄重和有节制的欢愉之类的属性添加到了餐饮过程中,自然就避免了喧哗和过于随意的失态。这是西餐的重要魅力源泉,尽管其始终不能覆盖掉中餐的热闹和红火的餐饮文化追求,但是作为一款在多样化的生活方式中不可或缺的选择,西餐的受众也是广泛而持久的。
难怪到了节假日,太仓海运堤路上都会有很多车辆驶入,都会将地上地下的停车位占得满满的;很多人都会到海运堤来吃包括德国餐在内的诸多异地饮食,来享受美食和吃美食的时候所置身的环境,窗外身边高高的水杉树下浏河一直在流淌的环境。
餐厅外,浏河的水,默默地流淌;流过一个个时代,流到现在,也注定流到未来。这是这个时代里的一个庸常而其实好不容易才实现的生活场景;它也许还不是人们普遍的日常生活样貌,但是也敞开了大门随时迎接着任何一个哪怕只是偶尔尝试的食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