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的家：路上花事之喇叭花

梁东方

周末在大地上骑车漫行，触目所及，最常见也最鲜艳的是喇叭花。喇叭花像是喇叭一样的形状，对着晨光吹响的旋律总是你心中最愿意听到的某种节奏。它无声，但是从其形状和姿态来说，从其往往带着露水的模样上看，分明是有着一种充满了新鲜活力的既嘹亮又悠远的回声。你要是凑到那些芬芳的喇叭口去听，说不定就会被突然的一声响给震了耳朵！

每一朵喇叭花的形状都是完美的喇叭形状，不同的仅仅是颜色。仔细看，喇叭花的红、蓝、粉、白诸多颜色之下，花托儿也会因为花朵的颜色而有异：最多的还是白色，就像是喇叭管儿一样下面很细上面很粗，逐渐张开，最大的喇叭嘴儿才是他们色彩浓郁的花叶。花叶肌理细腻，要是盯着一直看的话，就会怀疑它们不是水与纤维的质地，而一定是某种神奇的呢绒，某种最复杂的化学工艺合成的绝对均匀的商品。

韭菜花

秋葵花

喇叭花都是野生的，不像丝瓜花南瓜花韭菜花豆角花，都是人工种植。喇叭花的生命力极其强大，见缝插针，田头地脚，路边上有一寸土地也会生根发芽蓬勃向上攀援至于空中，开出凌霄的花来。不是凌霄花的花，而是像凌霄花那样凌空而放的花。

当然每一朵花盛开的位置是不一样的，有的凌空，有的陷在草丛中，努力避开洋剌子的遮挡，努力挣脱开毛豆叶子毛茸茸的捂盖，从开细碎的小白花儿鹅绒藤背后闪出一张张笑脸。它们绝对不能占据面积最为广大的庄稼地，庄稼地里总是被打理得只有庄稼，只有挂了红穗儿的玉米棒子。临着路的玉米棒子上还会挂着一个纸牌子：有毒，后果自负。这是针对偷棒子的人的威吓。

一个老人骑着电动车带着孩子出来玩，看见了盛开的喇叭花，就停住，人并没有下车，只是坐在车上一伸手，给孩子揪了一朵。这个一两岁的孩子，是站在电动车的踏板上的。以她的视角，这鲜艳的喇叭花在这个夏末的早晨被奶奶带着出来迎风而行的时刻，一定非常神奇。神奇于它的形状和颜色，神奇于它浓烈的开放，她很可能会放到嘴里去嚼一嚼，看这么吸引人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滋味。

这一幕让我想起儿子小的时候带他出来玩，经常见到喇叭花，也就顺带着讲了一讲喇叭花。结果在幼儿园回答老师问题的时候，他说这个是喇叭花，学名也叫牵牛花。老师很是惊喜，接孩子的时候还一个劲儿跟家长说。其实，那不过是源于孩子近于完全空白的人生经验中的一点点仅有的经验而已。

牵牛花之所以叫做牵牛花，有许多种说法，其中比较流行的说法是牵牛花盛开的季节与农历七月七的牛郎织女相会之期重合，而且牵牛花的花心正好有一颗星星形状的花纹。这种花形花期与天上神仙之事相合的说法，最富天人合一的诗意；即使你忘记了天上的事，看见地上开了牵牛花了，也就想起来了。想起来天上的事情，人间的事再让人烦也就至少可以暂时放下那么一会儿了。

早晨起来走到大地里，看见牵牛花姹紫嫣红的盛开着，人的心情总归不会差到哪里去吧。喇叭花喜欢的温度和人喜欢的温度基本上是一致的，太热或者太冷，就都不再有生机，甚至不能存活。它们在麦收之后的夏眠现在苏醒，说明随后就是飒飒秋风里的好日子了。

还有一种说法是一个老农因为吃了牵牛花而疾病痊愈，便牵着牛来谢。想来，其牵牛来谢不是让牛也谢，仅仅是因为在劳作之中顺手牵着牛一起来了而已。至于说老农得的什么病，查了一下，牵牛花有利于消肿，对治疗肾炎有一定好处；花可以止痒，可以对付蚊虫叮咬……这可是一大及时雨式的功效，因为夏末的田野里，蚊子近乎疯狂地叮咬让任何避蚊的花露水都难以奏效。

喇叭花花期很长，花期也很短。很长，是因为一朵开了还有另一朵，长长的藤蔓上有很多花可以接续开放；花期短是说它们只在早晨气温不高，阳光不烈的时间开放，每天也就是一两个小时时间，然后就会闭合，进入漫长的睡眠之中，一直到第二天早晨再次迎来天光渐亮的那一刻。

这样一来，如果你同样有早起的习惯，就能在一段时间里每天早晨看见它们在开放。所以喇叭花很少有人专门养起来，种到花盆里。出去看见它们的机会很多，和自己养的也差不多。当然，这仅限于乡间。城市里是没有的，城市里只有钢筋水泥，没有除了人之外的生命空间。

也许很多人未加注意，也许注意了也觉着无所谓，但是如今在自然环境里、在生命的季节中还能有喇叭花的地方生活，已经可以说是莫大的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