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笔记:天堂的天堂,太湖边的理想田园

梁东方

从地图上看,太湖边作为一个蔚蓝色的圆形,是一个带着飞行的后掠线的圆形,一直是令人向往的存在。选择了一个非旅游点的地方抵达,果然在湖畔堤坝上的环湖路上看见了车少人少的景致。按捺不住初见大湖的激动,停车急急地奔向湖边,久久地凝望烟波浩渺的湖水和湖岸上高耸的楼宇与隐约的山峰之后,便是情不自禁地继续沿着湖岸行走。一边走一边看堤内的水和堤外的田畴,人在宏大地理景观里的幸福感,油然而至。

不过,在看见广袤的湖水的最初兴奋过后,逐渐的,湖水变成了一种寻常的存在,而湖水围绕的大地却又成就了令人惊喜的视野:乡间道路将村庄和泛黄的稻田纵横分隔,几何造型的笔直交叉的线,让大地显得广阔而丰富。而所谓村庄都是白墙的两层别墅式的低矮建筑。它们在田畴那一端似乎要被淹没在排挞而去的稻田的透视视野里的样子,异常安静祥和。

离开太湖湖岸上的大路,拐到这样的大地田畴之间,在偶尔的小桥流水连缀着的乡间悠然地漫行,经常可以看到路边有长椅设置,还有可以登高的瞭望台,这是将整个田园都做了风景处理的点睛之处。

站在瞭望台上俯瞰稻田,稻田的黄黄绿绿之中是有一定的规律的:在绿中总是会有一条一块先变黄,在黄与绿的边界上总是有一种柔和的过渡,不是那么一刀切式的鲜明;但是这样的不鲜明又会将黄与绿在各自的阵营里鲜明地跳出色来。这是稻田视野里的色彩美学,是我们印象里总是绿油油的稻田或者黄灿灿的稻田之外的另一种中间状态的稻田。人们似乎仅仅是因为这样黄绿参差的样貌不大好做简单的描述而予以了省略和疏忽。

站在瞭望台上不仅可以弥补一向以来对于稻田的简单化印象,还可以俯瞰稻田之间纵横的道路:纵横的道路上正有一辆电动公交车无声地在刚刚能容下其宽度的小公路上倏然而至,车停之后下来一位穿着米色风衣的女士,手里拎着一个包,向不远处稻田尽头的白色别墅走去。她不紧不慢的步伐里没有窘迫的迷茫和趔趄,没有生存焦虑下的不稳,没有环境污染的困扰,没有周围气氛不美的厌恶……

这样的景象似曾相识,在欧美的电影里,确切地说是在日本的图片中见过。那种高度发达之后的整洁与宁静之中,人们穿着时尚而内敛,基础设施充分而优越,交通和环境等诸多问题都一一解决的状态,已经在眼前实现。这种只有各方面的问题都已经解决之后的状态,在这个社会里和在那个社会里是很相像的,哪怕是在天空中纵横的电线杆拽着的有点纷乱的电线,也有几分一致。

这样的发现使人兴致勃勃,忘记了本来是要走太湖大堤的初衷,一味地沿着田畴之间穿过村庄、穿过稻田的香樟树下的窄窄的小公路前行起来。在一处田边拍照的时候来了一个骑着电三轮的大爷,后来知道他已经八十岁了。他对于有人来对着他们的田园拍照感到很高兴,介绍说太湖就在前面,我可以领你们去看之后,便不声不响地到骑着无声的电三轮过去了。等我们再次出发向前的时候,他站在路边显然是在等我们。他说我给你们拔点青菜吧,这是我种的,连旁边这一片稻田也是我种的。

那是三畦水田,小青菜完全靠着隆起的土堆才不被下面的水淹没,才有了不一直沉浸在水里无法生长的地势。在这样富水的环境里,一棵棵小青菜密集地拥挤在黑色的土壤之上,茂盛而茁壮。大爷捡着那些长得高长得壮的,连根拔出来,根上还带着黑色的泥土块……

在从后备箱里拿了塑料袋来装菜的时候,给他在三轮车的后斗里放了两罐黄桃罐头,他对这个礼物并未推辞,笑着接受了,并且顺手放到了前筐里;那个位置更稳当。

此后,他在前面继续开着三轮领路,我们在后面跟着,在稻田带着潮湿气息的馥郁芬芳里辗转前行;在一个拐弯儿的地方,他又停下来,回头指着稻田那头的一栋三层的白色别墅充满了自豪地说,那是我家!

能在这样的地方说出“那是我家”这句话来,是完全值得自豪的。这里的人居环境状态,既有农业社会鱼米之乡人口密度适中、建筑密度适中、无空气污染、无噪音的天人合一,又有现代社会在水电暖交通等等领域里的科技成果享受,应该称得上是号称天堂的苏州的天堂了。

如果有时间,如果已经走过了太湖大堤,应该深入到这一带的田园之中,做更长时间的漫游才好吧。只是因为还没有沿着堤坝上的环太湖大道走过,那还是一个更有吸引力的、已经有长期预谋的目的,加上有这位大爷矢志不渝地引路,所以还是忍痛先离开了这里。以至于很长时间以后头脑里还在盘旋着那个理想的生活情境中的模样:在我们的有生之年,即便是没有机会住到那样的地方,在那样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也总不枉了一生的见识吧。

那里叫做孟河、董家浜,从堤坝走下去的路叫做芸苔路,然后是吴泗泾路、丰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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