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的家:路上的花
梁东方
春天里,来往于郊外的家,正好可以沿着河走绿道。路上看见各种花,杏花桃花李花迎春连翘樱花杜梨马兰二月兰之外,还有一些奇特的花,或者说是自己以前没有注意过的花。
略微关注一下它们,既可以获得相关知识,也更是对这又一个春天的爱的表达。我们爱春天,怎么爱?在花间照相是爱,在花前走过去又走回来是爱,甚至折花也是一种爱——自私的爱。对着一种花,仔细端详,相看两不厌,当然更是。
和动物一样,每一种植物也都是天地之间万事万物中的一员,都与人类有着平等的生存权利,都有着人类不及的美妙。
我在路上经常这样走走停停,站在一种花前,看它很久,直到自己感觉是在相互看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明天来当然明天还会有,但是后天就不敢说了,大后天肯定又已经是另一个样子;一天一天花开了花谢了,从没有永久。
棣棠花和《棠棣之花》
路边有一种开着明丽的黄色花朵的灌木,用手机上的识别软件一看,居然是一个很熟悉的名字:棣棠。
记得郭沫若曾经有《棠棣之花》的话剧。原来看的时候总是懵懵懂懂,在民族危亡的特定历史之中传扬侠肝义胆、肝脑涂地的壮烈情怀,给人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然而却不知道棠棣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棠棣的花何以就能指代兄弟情谊?
还有就是这棠棣和棣棠之间是一种什么关系?是不是同一种花?还是说仅仅是因为诗人要押韵而修改了原来的文字次序?
虽然查资料可以知道“棠棣之华”的说法是从《诗经》开始的:以棠棣花萼与花之间的紧密关系做喻的说法,实在是由来已久;但是别的花和花托儿之间的关系不是也如出一辙吗?只能说最初的选择带有相当的偶然,最初入诗的这种植被花朵,有幸为文字固定为一种本民族的文化意象罢了。
一种说法是棠棣又名郁李,是蔷薇科开粉色花朵、结红色小果的灌木;另一种说法则认为棠棣和棣棠是一回事,都是同一种开黄色花朵的灌木。
古代的时候,颜色只存在于自然界的动植物或者矿物上,尤其是花朵之上。人类对于颜色的使用,都需要借用自然物,自己还不能合成。棠棣之花这样明丽的颜色,被人类注意、凝视进而歌颂,乃至被赋予一定的意味,都是很自然的事情。这说明当时人类和植被的关系很紧密,在日常生活环境中经常可以见到棠棣这样后来很是稀罕的花。
不过,我在这春日的河边绿道上发现棣棠花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所谓棣棠竟然就是盛夏的时候很容易有蝉蜕的那种灌木,多少年来自己每每在这种独特的灌木之间寻找蝉蜕;它长长的枝条很友好,没有刺;它软软的叶子条纹毕现,大小适中,正好可以让一只蝉蜕紧紧地扒在背面而基本上能遮挡住人们的视野。当时就设想,这种灌木的汁液一定是很让蝉蛹喜欢,甚至比它们最喜欢的经典柳树也不差。一直到这个春天才注意到它们在春天里的黄色花朵,花瓣紧凑、花蕊繁复,花朵虽然不是很大,但是显得很有力度,很浓郁。
植物一旦被赋予了特定的文化含义之后,就形成了本民族对这一植物的特定心理反射,那早已消失到了历史的长河中去的稍纵即逝的演出,从彼时就因为名字而被凝固到了一种植被之中,以后不管何时何地,只要有棣棠抑或棠棣,只要又到了一个春天,棠棣之花和《棠棣之花》就会将既有的互文关系重现。
茶藨(biao)子
路边上有一种非常别致的花,花朵像是小喇叭,花芯艳丽;高矮正好和人的目光相接,最适合观赏。手机上搜了一下,它有一个非常奇特的名字,叫做茶藨子。
看这个名字,好像是和茶有关,最初判断应该不是不产茶的北方的本地物种。它婆娑的姿态和俏丽的花朵叶片之间的协同关系,也不是北方的干旱环境中的产物。它盛开在北方的小路边上的时候,充满了异域色彩,格外让人关注;人们会因为它们的存在而自然地想到别处的春天,想到和自己这里不一样的世界。
然而查资料可知,偏偏它就是北方的物种,属于北人南相,原生之地居然在东北和俄罗斯等地。这也许就是为何它们在户外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情况下可以安然过冬的原因:出身寒苦,不惧严寒。
茶藨子的叶子很像榆树叶,纹路清晰而绵软;也像是银杏,只是不及银杏那么光亮,那么有蜡质,两者之间的区别不在样貌形状上,只在质地上。茶蔗子的叶子像是某种淳朴的棉布,银杏的叶子则是的确良的化纤。
茶藨子小小的果实,成熟的时候是黑色,是一种标准的野生状态的浆果,据说酸甜口。茶藨子是北方贫瘠土地上开出来的妖娆美丽的花,生存环境的恶劣正反衬出它弥足珍惜的可贵和可爱。
紫荆花
这个紫荆花和代表香港的那个紫荆花同名,却不是一回事儿。这个是灌木,香港那个是乔木,学名叫做红花羊蹄甲,是红紫色。香港的紫荆花可能是无法在北方的户外环境生长的,那是南方的温热馨香环境里的大花树。这里能有灌木紫荆花出现也已经知足。
这个灌木紫荆花倒是名副其实,整个树干上都是紫色的花,像是一根根花棒,花朵密集地将整个棒全部开满了,不给树皮留什么地方了。花的这种开法还真是不多见,应该算是紫荆花的一大特征了。
大约是因为颜色上不能争艳,就用花的密集取胜,在整个春天盛大的花季里,它的花开得非常意外,非常独特,别开生面,让人一下就记住了。
紫荆是一种灌木,但是在一定程度上已经长得像是乔木那么高大了,只是每一根“枝条”都带着灌木倾斜的特征,很难像乔木那么笔直挺拔起来。在路边它们这样倾斜的姿态里自带婆娑之相,正赶上春天这样浑身是紫花的状态的时候,尤其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