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吃喝玩,广东有“乐”吗?
最近在路上,你可能看见六十岁的大爷,三十五岁的大哥,或者二十岁的小妹妹戴着耳机,摇头晃脑,眼睛紧闭,表情痛苦,喊着一些听不清的词儿。不要惊讶,他们没疯,可能是在听崔健。
时隔六年,崔健 60 岁,带来了新专《飞狗》。听完歌的人说' 崔健还年轻,而我们,老了。'他的歌里总有一股劲儿 -- 不服输。
他专辑的序言上写着:'2021 年到底是不是一个出唱片的好时机?'在音乐渐渐沦为短视频,综艺,电视剧的附庸时,需要有人出来呐喊。
而也有那么一个人,他年轻时,与崔健同台过,或许玩过摇滚的人都不喜欢认输,他也喜欢呐喊: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广东音乐兴起的好时机?
他过去是无了期乐队主唱 -- 钟建斌,现在是爵士歌手兼老板,也是一个愤怒的中年男人。
2019 年 12 月 13 日,结业三年的庙色唇 livehouse 突然复活。
老板办得热闹,邀请一众广州本土乐队参加开幕式。当晚气氛很好,很多人都醉了,他当然也逃不过,醉就醉了,开心嘛。钟建斌想生活总算好起来了,喜欢的,想要的好像慢慢地都来了。
没想到,还没热闹个几天,新冠肺炎来势汹汹,庙色唇将近关闭半年。那段时间,崩溃、绝望、心灰意冷几乎占据了他的内心活动,这时候聪明人都知道店该关了,大不了以后再来。
偏偏他脾气有点倔,不愿意做这个 ' 聪明人 ',硬生生地扛过来。怎么扛?亏了几百万。这也只是他为音乐做的其中一件小事。
第一次见钟建斌是在书院,他戴着土色的贝雷帽,扎着小马尾,穿着土黄色夹克黑色 T 恤,脚上蹬着棕色的马丁靴,笑眯眯的,看起来很和气,特别是圆鼓鼓的肚子挺扎眼。
接下来是他灵魂拷问:
你可以说出一位广东歌手的名字吗?
你可以说出一首广东本土的音乐吗?
说完他摇摇头,站在我们的书院,双手往背后一搭,说:' 现在广州的媒体都不行的,只追流量和热度,看看广州的音乐人多惨,媒体是要负多半责任的。' 我心想来者不善。
说起音乐流行曲,他说,' 大风吹?我可以创作西风吹,北风吹,中风吹,你听不听啊?'
批评音乐教育:' 音乐博士生?音乐还要比学历啊?搞笑。'
谈到广州音乐:' 香港乐坛都在怀旧,广东音乐还没兴过。'
说到激动处,他在台上紧握着拳头,伸着食指对着镜头,似呐喊,似控诉。他想不明白,广州大约有 1500 万人,广东大约有 1.26 亿人,怎么广东的音乐就兴不起来呢。
本土音乐人缺少舞台?他开了庙色唇 livehouse,' 我们做的 livehouse,就算是只能售出一张票,也给舞台表演,他们太需要机会。'
广州音乐做不了主角?他自己办音乐节,参与的几乎都是广州本土的乐队。
广州的媒体都不关注广州的音乐?他开设《本土乐人坊》频道,推荐本土音乐人。
广州的音乐无人知?他和团队开发一款音乐 app,给本土音乐留一席之地。
他愤怒,看到很多广东音乐人只能给人热场,优秀的音乐人和其他音乐 ' 混混 ' 只有相同的出场费,连广东人都很少听本土的音乐。他说出来,还被人扣上 ' 愤青 ' 的帽子。他在乎吗?在乎,那又有什么办法,他只是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我问:' 你相信广州音乐会有好的一天吗?'
他回我说:' 能不能好是从开始做开始的,有做什么和没做什么是不一样的。'
钟建斌演讲的主题是 ' 四十而已 ',但他活得让人看不到他的年龄。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愤怒,人到一定年纪不是容易和世界和解吗?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坚持,难道他不会累吗?
或许是因为愤怒,他身上总有一股劲,就像崔健一样,一直表达着行动着。特别是与自己土地链接时更有力量。
在这片名为广东的土地上,钟建斌所表达的不在于扮演一个爱发牢骚的愤青,而是带着不认输的劲儿,勇敢发声,对抗不公,付出行动,出于对音乐的热爱与尊重。
钟建斌在路上,广东人在路上,广东音乐亦是。
要是世界上有更多 ' 钟建斌们 ',在出现问题时,有勇气站出来表达质疑,试图解决问题,那很多存在的社会问题是不是能够减少一些?很多时候,个体的绵薄之力,就能汇集成千钧之力。
和他聊起音乐的时候,我会想起雪天在室外弹琴高歌的外卖小哥,做育儿嫂坚持写作的范雨素,在室内画满油画的拾荒大爷,有所热爱的人,似乎活得也更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