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诗刊/新林采风东方浩作品
在新林：风景与乡愁（组诗）
东方浩
另一个祝家庄
五月的风 为我打开岁月的一扇新门
另一个祝家庄 用无数乡土的述说
用水蜜桃、桑叶和一座古老的禹王庙
告诉我这一片土地上的前世今生和祈愿
一片沧桑的枫香树林 像是一段清晰的文字
在风中闪烁着光亮 那四位闲坐树下的老人
是否又一次在倾听它们乡音般的言辞
这个祝家庄 与英台与玉水河无关
这个祝家庄 依旧与相思、爱情和幸福有关
瞧 顾东山顶站立的禹王总是佑护着风调雨顺
村口那位小九妹 羞红的脸色仿佛满出篮子的桑葚
这个五月 我挥挥手匆匆告别陌生的村庄
内心里只留下一个小小期许 等明年春风荡漾
等漫山桃花开放 再来寻访桃花源里祝家庄
2019.05.12
凝视一群蚕渐渐醒过来
一群蚕正在渐渐苏醒 在龙皇堂村
农家的团匾上 细碎的桑叶铺展无限的关切
这是一群不计其数的蚕 细小的身子
有的纹丝不动 有的正在抬起小小的脑袋
一群蚕在五月的风声中 似乎听到了一种召唤
从春天出发在夏日成长 而此刻在我们的凝视中
又一次渐渐醒过来 一切都是为了再次出发
桑叶就要大面积搬运过来 咀嚼的声响也要彻夜不眠
一个村庄的光荣 从光绪年间一直蔓延到2019
就像一种清泉的流水 浸润着美丽乡村的笑脸
在这间光线暗淡的屋子里 凝视这百千万只蚕
渐渐醒过来 真的像有百千万的茧和丝正在涌过来
那种洁白和亮泽 充满了整间农家小屋
也充满了整个村庄和每一双眺望未来的眼睛
2019.05.12
在龙门驿站邂逅一段旧时光
猝然抬头相遇龙门驿站 不管是谁
都忍不住会心一笑
这个藏在深山里的龙门驿站并非那个龙门客栈
这是古老交通的一个休憩处 歇脚喝水聊天
长长的廊道恰如时光隧道 幽静而阴凉
仿佛一双无形的大手 突然抹掉了喧嚣和闷热
高大肃穆的龙门驿站 没有刀光剑影和拳来脚去
也不再响起急促的马蹄和夜半的呼叫
可它的冷清里 却收藏了一段完整的旧时光
推开木质的大门 驿站的空旷就像历史的空旷
桌椅板凳虚席以待 茶盘碗盏也落寞着尘埃
戏台上的丝竹管弦沉寂已久 再没有出将入相
唯有戏台两侧 和墙上板壁间的标语口号
或清晰或模糊 低声说出旧时光的足音与痕迹
像一只蚕茧 一根丝抽出长长的少年回忆
在感叹和唏嘘间 一闪一闪
驿站外的阳光无比灿烂 隔壁建设中的新房
衬托着这一段旧时光——古老与时尚都是山村的本色表情
2019.05.12
网红村彭顶山
湖畔人家彭顶山 这个被网络捧得有点紫色的山村
现在真实地呈现在我的眼前了
风从对面的山上吹过来 低处的湖水不起波澜
只有我的衣衫和众人的头发 在风中凌乱
不乱的是目光是凝望 还有无数声轻轻重重的赞叹
花朵的五颜六色 在每一个角落舒展
深蓝的湖水和诗歌 正在继续上升
美好的感觉 仿佛一只潜水艇一点点下潜
风和景 像一只柔软的手拍打我
拍打我全身的穴道 如同一位老中医
我努力保持镇定 其实我内心的臂膀和喉咙
已经张开 已经大声的叫喊
请原谅我的失态 请所有网络忽略我辞不达意的言说
这个五月 我以野花的形式在彭顶山的隐蔽处悄悄开放
2019.05.12
那些葵花
——在钦寸水库岸边遇见葵花
那些葵花 终于以自己的金黄
无声地唤来了无数欣赏的目光和赞叹
在山坡上攀升 更多的山是它们的背景
在小路边蜿蜒 笔直的身子表达一样的精气神
有的已经盛开 有的还在等待
而蜜蜂们 它们的忙碌说出另一种收获的诉求
葵花的颜色 在大地上铺展出六月最新鲜的歌唱
这些高处的音乐 被低处的清水一一保存
阳光缺席的日子 一种灼热依然在风中渗透
每一个赏花人 在葵花丛中在葵花地外
这一天 万千葵花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只用耳朵倾听阳光的步伐 倾听云层后面的声响
2018.06.30
正午的眺望
——银星村青荷居小憩
山顶的风 吹乱了无数花朵的气息
却无法吹走农家大灶的亲切问候
这是从前的声音呀 不经意间再次响起来
乡土的语言 被一粒花生一支青瓜一根南瓜藤
反复诉说 它们的啰嗦其实是一种亲密和久别重逢
它们的柔软 就是曾经的岁月又从水底涌上来
当我在一个陌生的窗户前 眺望更加陌生的远山
和清澈的水——那些消逝的记忆
渐渐跳动起来 像那些波光那些隐隐约约的山岚
正午的光线 照亮全部的青山、绿水和树木
就连那幢泥墙屋的青藤 也闪烁着微光
而水下的那些村庄 再也不会有炊烟升起
桃子们已经成熟 栗子们还是那么青涩
生活的道路上 那么多的生命都在快乐的奔跑
总有一种收获 迟迟早早会在另一个季节到来
一朵花在阳光下开放 更多的花在踊跃开放
一只蝉在树荫里鸣叫 更多的蝉远远近近地呼应
远山肃穆深水静流 我的眺望其实只看到一个小
银星村的正午时光 我诗歌的翅膀终于垂下
在连绵青山、广阔水面和轻轻摇晃的芦苇面前
在朴素的丝瓜花、沉默的枯枝和无边的绿色面前
2018.06.30
路 过
一幢乡间的老房子 墙面斑驳
木板的门 早被雨水剥蚀得伤痕累累
有青藤爬来爬去 一切多么静穆
更加静穆的是门廊里躺坐的一位老人
一把藤椅也有了足够的年纪 缠着褪色的布条
与周边的柱廊、窗栅弥散着一样的气息
如果不是老人手中轻轻晃动的芭蕉扇
差点把她当做一座——雕塑
天井里的鹅卵石 一部分保持着从前的齐整
大多已经是散乱了 石缝间的杂草
也在微风中晃动 而苔藓到处蔓延着
它们的表情 跟老人一样的与世无争
七月的炎热 已经充满了整个空间
午后乡间的苍老台门里 一个同样苍老的婆婆
正孤独地躺卧在一把破旧的藤椅上
一种熟悉的苍凉 风一样渗透了路过的我
2018.07.02
一座古村的最后一个秋天
整个村子 只剩下不多的几户人家了
还有两家小店开张着 冷冷清清
它们的顾客 现在主要是外乡人陌生人
他们从远远近近的地方赶来
在村子的每一条巷子、每一座院落和井台
张望、交谈、赞叹 并肆意地拍照
对胡卜村而言 这一段日子
是它最安静的岁月了 旧标语
依旧在板壁上字迹清楚着 更清楚的是
一个一个的“拆” 写在转角、门边
甚至在花草的后面 其实拆与不拆已经无所谓
这个村子 终将隐入水底
古老的村庄 就要被新鲜的流水深藏起来
这是最后一个秋天 村周围稻子已经黄熟
青菜依然青着 它们都在秋风中发出声响
还有一个菜农在劳动 还有两个农民走过幽长的巷子
他们的劳作 也是最后一季
正像秋风 是最后一次吹拂1500年的胡卜村
村子一天比一天安静 村里的人家
一户多过一户迁往他乡
十月的风中 祠堂、牌楼和一扇扇紧闭的门
都流露着一样的表情 而风中的枯草
它们细小的腰早已受伤 在乡主庙的厢房
一个老人说 我要最后离开
2014．10．13
秋日走进胡卜村
这个秋天 燕子们早已离开
梁柱间只有空空的燕巢
依旧完好
这个秋天 村子里的人们稀稀拉拉
仿佛另一种候鸟
飞向四面八方 而成排的房子也成空巢
这个秋天 山坡上的柿子继续红着
田野里的稻子继续黄着
乡主庙的香火 还有一位老人留守着
这是一座胡姓卜姓人族居的村庄
对我而言 没有一个人是我的亲戚
但这个秋天 我却莫名的有了几分伤感
一只母鸡在觅食 三个小孩在追逃
牌坊下的两块元宝石 坐着外乡人
它们的光滑 是否就是岁月的记忆
风从村子的上空吹过 吹动墙头枯草
而古井里的水 不起一丝波澜
不起波澜的 还有漫长的卵石小巷和门上的锁
时光的流水 正从远处漫上来
一切注定要消失 那些山岗将成为岛屿
而一千五百年的乡愁要成为水声 夜夜拍岸
2014．10．16
东方浩，本名蔡人灏，男，60后诗人，出生于浙江嵊州，现供职于绍兴市级机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绍兴市作协副主席、诗歌创委会主任。主要从事诗歌写作，作品见于《人民文学》《诗刊》《星星》诗刊等百余家刊物，数十次获全国性诗歌大赛等级奖，出版个人诗集8种，其中《寻找》获绍兴市第十二届鲁迅文学艺术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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