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株梅花馆和寸开泰诗文集

“八十一株梅花馆”一看就知道是文人斋室的雅号。旧时的文人,往往要给自己的寓所或书室取上一个文雅别致的名称,而这种名称又往往反映出主人的志向或情趣。那么,八十十株梅花馆的主人,定是位对梅花情有独钟的雅士了。是的,他,就是清代腾冲的最后一位进士寸开泰。

“花之品不一,而人之爱之者亦不一。菊,花之隐逸者也,陶渊明爱之;莲,花之君子者也,周茂叔爱之”。而寸开泰“于梅花钟爱特深”的原因,则在于想慕“梅为花之高古”。其《题梅》诗有云:铁石是肠冰是面,

珊瑚为骨水为神。

孤高不与群芳伍,

绝世风姿迥出尘。

而且他之爱梅,已到了如醉如痴的地步:“人比梅花瘦几分,梅花对人开数朵,有客询予是人还是梅则敬应之曰:'我即是梅花,梅花即是我!’”在这首《自题小像》诗中,把他与梅相比。但是,这位先生有点怪,以梅为题的斋室名称可有各种取法,可他为什么偏偏是“八十一”呢?他在其《梅花记》一文中首由了其中缘由:当年他在宜游京,黔时,就生出个愿里,“欲于古今名人画中选购八十一轴为家歳,他日归隐,当买小山如其数种之,故自号其寓八十一株梅花馆。”八十一,则是取“九九归一之义。因爱梅,由是而喜赏梅,嗜画梅。不但“暇则为梅写直”,“时多挥洒”人来“求无弗应”,而且“每欲效二树山人一树梅花一首诗,故有绘必题,集成卷帙“。由此可见,这位进士公一生不知画了多少幅梅花!至今在腾冲民间还偶有所见,且在其诗中,亦多有画梅寄某,画梅赠某一类题目,确是“一树梅花一首诗”。至于是否“集成卷帙”,或因没有存留下来,或因其生前没有实现这个愿望,迄今不见实物,亦不见记载。倒是在他生前,将其生平所著诗文亲手编集成书,书名就叫做《腾冲八十一株梅花馆诗古文稿》。寸开泰生平著述甚丰,年轻时就参加了《腾越厅志》的编修。四十岁以后,先后编纂《腾越乡土志》、《寸氏家谱》、《寸氏家训》,还应龙陵县之请,担任《龙

陵县志》总纂。但最能反

映他生平文化艺术素养及

成就的,还是这部《八十一

株梅花馆诗古文词稿》。至今我们还没有见过有关这位进士详细生平的传记一类资料,但同时我们还可以从这些诗文中,理出他一生大致经历和思想发展的轨迹。这部诗文稿尚未刻印行世,但全书按照不同体裁和内容进行了认真整理和编辑。全部文字均由他自己和儿子寸念忠等恭楷誉正,书前冠有蜀南龙文(字沛然,光绪三十二年任腾越厅同知)等六人的序言和题诗,可见是他最后的定稿。全书以册代卷,共十六册,可称洋洋大观。寸开泰不愧是位进士,具有深厚的诗古文功底和渊博的学识,尤其擅长于诗和骈骊文,这部分文字约占全书的三分之二。而诗又以七言律诗为多,还有很大一部分是七言、五言古诗一类长诗。还有一册是专门收集他的各类对联。古文的体裁多样,有序跋、记、论、传、启、墓志等,其中又以墓志为最多。“腾越远隔神京,多进士艰于趋赴”,腾冲明清两代543年间,晋京考取进士者仅6人,凡乎是平均一百年才有一人。所以寸开泰能够挣得个进士出身,十分不易。寸开泰,字晓亭,号心丹,清同治二年(1863)出生于云南腾冲洞坪。其少年时代正处在腾冲战乱频仍的年代,父亲寸光照是个作手艺兼营小生意的人,其家庭生活之艰难,可以想见。但寸光照很有眼光,立志要把儿子培养成人。在寸开泰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把他送进私塾读

平时严加训导,不使稍殆时隔数十年后,寸开泰在其《五十寿自序》中满M

深情地回忆道:“回思降之初,便值流离之际。彼时当大变,谋衣食之不遑;倘志在苟安,必视诗书可缓。赖先君有过人之识,使小子无废学之讥”  。而寸开泰的确没有辜负父亲的一番心血,他不仅天赋聪明,而且受得住寒窗之苦,“比马伏波之刻鹊能成,较马武子之囊萤更苦”。所幸皇天对他也格外垂怜,自18岁府考中秀才后,27岁赴省乡试中举,33岁晋京会试中进士、并留京任职。

“青钱幸获选南闱,

万解明珠手自挥。

下笔春蚕呵一气,

乘机快马斩重围,

文光两道冲霄起,

翰苑千门指日飞。

卢肇是龙人未信,

天教夺得锦标归!”

象这类作品、在他前期的诗作中,数量不少,看出他心怀大志,才气过人。不过,他虽然科场如意,此后之官运并不怎么享通。毕竟,他出身于没有一点人事背景的边塞之地,所授刑部主事一职,不过是中央朝廷六部中的一名六品小京官,刑部下

面的一个普通办事员,很

难受到达官显贵的青睐,

更不可能获得高高在上的

皇太后和皇帝的注意。尤

其是延续了两千多年的封

建社会,到此时已走到了

它的尽头,其官场之腐败,

已达登峰造极。而寸开泰

又是个“半生冷面,未解

逢迎”,“从不奔走于权门”

的人,这就注定了他在宦

海中的命运。光绪二十八年(1902),寸开泰以京官

外放、调任贵州省安平州

补用同知,署安平县令。

这是一个很贫穷的小县份,

具官是个很苦的差事。次

年由任上借调省充任癸卯

科乡试同考官、营务处分

文案等差,因发生考生舞

弊之事,加上他“直言触

上”,上司将他贬降为丽

江县教谕。教谕乃是一县

掌管文庙祭祀、训导生员

的小官,寸开泰没去赴任,

从此辞官回乡,结束了他

短暂的为官生涯。“白发

无情渐上头,不堪回首忆

京游。沧桑变态增新感,,

禾黎兴歌动旧愁。终岁著

书恒闭户,连朝作赋且登

楼。风云未会人将老、话

到时艰泪暗流!”(《自谴》)此时,在他的诗中,再也找不到先前那种春风得意、心雄万夫的自信了。

更为不幸的是,当寸

开泰人生最得意的时候,

也是他家庭悲剧的开始。

光绪二十一年(1895)考上

进士、在京授官之后,即

告假回乡省亲,为父花甲

庆寿。当年末秋起程离京,

次年年头抵腾。衣锦荣归,

耀祖光宗,好不气派风光

也!但是乐极生悲,当祝父寿的喜炮声才落,服父

丧的哀乐又起,二月初八

日,老父寸光照与世长辞。

正悲“子欲养而亲不待”

无缘报恩尽孝,十月十

日,年仅三十一岁的结发

贤妻杨氏翠云又撒手鹰

归!寸开泰悲痛欲绝:“奈

何遭家不幸,变故纷乘!

自吾南旋,甫十越月,椿

树方凋,蒺藜又困!苍苍

者天,曷其有极!”重服在身,不能及时返京履任。待三年丁忧期满,续娶贺氏时英为继室。这贺时英也是位德才兼备的女子,她尽心抚慰、辅佐丈夫,对杨氏所遗一子一女加意鞠育,逾于亲生,一切家务,经营得井井有条。寸开秦得此贤内助,

心中稍感宽慰,待家中诸

事安置妥贴,郎携眷北上

供职。到京后,义遇庚子

之变、八国联军陷京,慈禧、光绪仓皇西逃,百官走散。有人劝寸开泰赶快逃走,但贺氏却深明大义,阻之曰:“食君之禄而为避难

全身之计,岂为忠乎?”

寸开泰深以为然,遂举家

仍留京城,直至事变结束。

还好有惊无险,事后寸开

泰受到朝廷褒封加级的奖

赏。从此,寸开泰更看重

这位贤妻。这位贺恭人虽然贤德,无奈在养育上却连遭不幸。居京时喜得一子念孝,于

赴贵州任途中病殇。随宦

安平县时又生一子念贞,

回乡后又天折。此后又续

生一子三女,均在幼年天

亡。这连续的精神重击,

使她的健康每况愈下,终

于在民国八年她四十五岁

时撒手人寰!寸开泰迭遭

失子丧妻之痛,徒号皇天。

在他的诗文中留下了大量

哭子挽妻方面的祭文、诔词、挽诗及墓志,写得情

真意切,哀惋凄绝,催人

泪坠!不过,寸开泰虽然官

场失意,家庭又迭遭大故,

但他并没有颓唐。他的一

生及其在文化教育上的贡

献,在腾冲历史上写下了

浓重的一笔。他出生寒微,

却奋志于离乱间,并通过

各级科举考试,最后取得

进士功名,这本身就是一

件了不起的事。他居官在

职时间虽短,却不失正直

清廉。在贵州安平县任一

年,颇有善政,曾得当地

绅民公送伞衣、牌对。在

他遭贬离任时,安平县父

老先是“屡欲禀留”,挽

留不得,则临别依依相送,

并于城旁卧虎山立石刊碑

以纪其德政。对此他既感

激又惭愧,在其留别诗中

写到:“惭无德化比循良,

民口交称辱颂扬。断碣犹

传韩吏部,浮词不羡段文

昌。黔山石骨亭亭立,班

墓碑铭字字香。誉到过情

君子耻,敢云百世尚留

芳?”光绪三十一年(1905),

寸开泰辞官归里后,应聘

参腾越镇总兵李宝书戎幕。

在辛亥革命前后社会大动

荡、大分化的年代,他先后任腾越铁路公司协理、

宣统腾越厅议事会议长、

民国腾冲县议事会议长、

腾冲劝学所所长、五属联

合中学校长等职。他勇于

接受新思想,顺应时代潮

流,在社会鼎革之际,他

欢呼:“今者,推翻专制,

建设共和,五族一家,和山终陡,精卫冤含海莫填。

声鸣盛!”并尽力为地方志天才疏何所用,时艰愧

建设贡献力量。作为一个未济埃涓!”从中我们可

曾被浩荡皇恩的封建官吏,以看出他的豁达,也可看

能有如此转变,确属难得!三到他的自知之明。

在这二十年的时间里公

余之暇,他创作了大量的

诗文,其中不乏忧国忧民、

伤今吊古之作。其文如:《云南矿产论》、《云南盐法论》、《汉高约法三章论》、《文帝除肉刑论》、《东汉党锢论》、《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学论》、《县立高等小学校学生毕业训呵》、《募修大西练道路功德小引》、《文法韵语四十则》、《诗品二十四则》等等都是很有价值的文章。他著名的龙光台长联、写景融情,咏史托志,紧扣腾冲作为西南边陲重镇这一鲜明特点,饱含对祖国、对家乡无比热爱的激情,文采飞扬、催人奋进,成为咏腾冲的干古绝唱!寸开泰逝世于民国十(1925),享年63寿。他在其《五十自寿诗》中曾对自己的一生作过这样的总结和评价:

“我身早已注天仙,

谪向红尘又几年。

万年多因官字误,

半生苦被俗情牵。

愚公力尽山终陡,

精卫冤含海莫填。

志大才疏何所用,

时艰愧未济埃涓!”

从中我们可以看出他的豁达,也可看到他的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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