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鲁丨毕业典礼,只能给过去一个总结,却给不了未来一个答案
李鲁|文
鲁稚的阳台(ID:luzhi66)
关于毕业,我认为大学里丰富多彩又错综复杂的生活如果缺少了一个总结便草草结束,未免显得太唐突。如果说形式上的总结是毕业典礼,那么对我而言更独一无二的总结则是写一篇文章。因此在临近毕业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有为大学四年写一篇总结性文章的念头。奈何大四一整年我要么忙于眼下的学业,要么忙于未来的就业,甚至都没能认真审视一下过去的四年,时间就转眼而过,文章尚未动笔,却先等到了毕业典礼。
典礼当天,每个毕业生都收到一本册子,里面包含获得学位的毕业生的名单。于是就坐之后,大家都迫不及待在名单中寻找自己的名字,然而当我的朋友们都陆续找到自己的名字,并开始拍照发朋友圈时,我却发现我的名字不在名单中。事实上这并不出乎我的意料,因为先前我便从学校得知,如果想要名字出现在名单中,一定要在毕业典礼前一个月在网上登记,然而我却因为忙于研究生申请而错过了那个日期。虽然名字出现与否并不影响我毕业拿到学位,更不会改变我在伯克利学习了四年的事实,但当我看着朋友们的喜悦神情,这形式上的缺失依旧使我有些恍惚,仿佛读大学就像写一篇文章,我匆忙地修改着一段文字,却忘记了给结尾画上句号。
人生亦如写作,假如下一段的内容已经构想好,那么丢掉一个句号仿佛也无伤大雅。但假如下一段的内容并未想好呢——事实上,真正让我感到彷徨的,并不是我大学生活收尾过程中的任何一个细节,而是未来的不确定性。毕业典礼作为一种仪式,只能给过去一个总结,却给不了未来一个答案。毕业典礼之后,眼前的形势与毕业前相差无几,我对下一步应该怎么走还是毫无头绪:一方面工作没有着落,另一方面研究生的去向不明。当朋友们陆续地尘埃落定,我却依旧悬在空中,接下来本该沉浸在欢喜里的日子意外地被焦虑笼罩,就连还回荡在耳边的毕业时的掌声都不像是在为我响起。
毕业后没多久的一天,我帮室友去学校图书馆还书,此时学生们大多放假回家,校园里只剩下零星的游客。我从南门进入学校,沿着平时上学的路慢慢走向图书馆,当我穿过标志性的铜门时,我突然想起了两年前陪一位辍学回国创业的朋友最后一次去学校的经历。那时我们同样走的是南门,穿过铜门后他顿了一下,接着便半调侃半感慨地提起了《安和桥》里的那句歌词:“让我再看你一遍,从南到北。”我想当时他大概清楚地知道那是他最后一次来学校了,所以才会那么说。而两年后,当我已经毕业,再次穿过铜门时我却不由得驻足,疑惑于为何此刻我没有他那种清晰的、告别的心境。关于毕业,虽然日期早就写在了日历上,但它还是来得太突然,以至于我不仅来不及在毕业前安排好未来,甚至都来不及思考该以怎样的姿态再看学校一遍,来不及和过去挥手告别。
然而自始至终,我都清楚地知道终有一天我将离开伯克利,离开湾区,就像起锚的帆船定会随着风浪离开港湾。三年前的寒假,当我父母第一次从国内来看望我时,他们望着这片平静的海湾,感叹我终于到了世界科技的中心,并祝愿我能随着科技发展的浪潮扬帆启航。毕业后的一天,我和我妈散步到海边,望着和三年前同样的景色,我不禁回想起了曾经对未来的展望:踏踏实实学好计算机,毕业后在湾区找一份安稳的科技类工作。现在看来,那时的想法与其说是展望,不如说是一种美好的憧憬,憧憬着未来的道路能走得一帆风顺、四平八稳。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逐渐意识到,从小深受文艺熏陶的我必然无法融入这世界科技的中心,所以当毕业的钟声响起,我只得匆匆出航。面对阴晴不定的大海,我希望那是自由,面对还未知的目的地,我希望那是世界文化的中心。
毕业典礼那天,所有毕业生都要穿过一个狭长的通道进入体育场内。通道里光线昏暗、人头攒动,毕业生们有的大声欢呼,有的窃窃私语,有的一起自拍,有的联系亲友,但与此同时每个人都随着人群向体育馆内慢慢移动着。在通道的尽头,体育场内几千名毕业生和数万名亲属朋友已然就坐,场内传来的欢呼声伴随着广播里激昂的音乐在通道里阵阵回响,使得我的心情格外激动,也让这段通道显得格外漫长。终于当我走到了通道的尽头,欢呼和掌声震耳欲聋,鲜花和气球目不暇接,前方豁然开朗。在那个瞬间,我以为大学四年就像经过这狭长的通道进入体育场一样,过程充满了艰辛和迷惘,却总会在尽头柳暗花明。
人生又何尝不是这样,只不过旅程终点不一定都是风和日丽,也可能是更加凛冽的狂风暴雨。如果此刻我在一段旅途的尽头感到迷惘,那么我只需继续航行,直到那世界文化的中心,那中心的顶峰,途中不再停泊,就像生命一样永无止尽,就像我的才华一样无法停留。
作者:李鲁,21岁,毕业于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出版了中文长篇小说《我去 中学》、英文长篇小说 Salvation(《救赎》)。现为《北京晚报》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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