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诗经】 小雅湛露注译
远山之巅,星穹之下。
邂逅君子,温其如玉。
湛湛露斯,匪阳不晞。厌厌夜饮,不醉无归。
湛湛露斯,在彼丰草。厌厌夜饮,在宗载考。
湛湛露斯,在彼杞棘。显允君子,莫不令德。
其桐其椅,其实离离。岂弟君子,莫不令仪。
注释:
湛湛:清澈透明。
匪:非。
晞:晒干。
厌厌:齐整。
丰草:丰,繁茂。丰草即繁茂的野草。
考:尽欢。
显允:显,尊贵。允从以从人,本义为诚信,本诗引申为行止合仪。即身份尊贵而行止合仪。
椅:山桐树。
离离:通累累。
岂弟:豈为快乐,弟为行止合仪。
今译:
清澈的露水,没有阳光不会晒干。夜中燕饮的诸侯列坐整齐,与周王祝酒“不醉无归”。
清澈的露水,在那繁茂的野草上。夜中燕饮的诸侯列坐整齐,在宗中尽情饮酒。
清澈的露水,在那杞树和枣树上。身份尊贵举止合式的君子,言辞中无不表现出高尚的品德。
梧桐和山桐树上,果实离离。快乐而行止合仪的君子,行止中无不表现出优雅的仪行。
赏析:
《毛诗序》:“湛露,天子燕诸侯也”,又左传《文公四年》:“昔诸侯朝正于王,王宴乐之,于是乎赋湛露。”诗中有“在宗载考”,金文中“考”“孝”多通用,而“宗”多为“宗庙”或“宗族”,可见诗为周王同姓诸侯兄弟之间的宴饮诗。
诗中“厌厌”,旧注为懕懕,即和悦,然而诗经中的厌尚有以下两处:
《小戎》“言念君子,载寝载兴。厌厌良人,秩秩德音。”
《载芟》“驿驿其达,有厌其杰,厌厌其苗,绵绵其麃。”
“厌厌良人”,厌释为厌礼之厌,即彬彬有礼,“厌厌其苗”,厌释为齐整。从“厌厌夜饮,不醉无归”来看,参考《燕礼》“司正升受命,皆命:君曰:「无不醉!」宾及卿、大夫皆兴,对曰:「诺!敢不醉?」皆反坐”,可见“不醉无归”是记载的酒宴上的祝词,而并非真的要喝醉。如果真的喝醉,就不会有下文的“岂弟君子,莫不令仪”的称赞了。因此,本诗“厌厌”即可从前者,即燕饮时君子仍然恪守礼仪,也可从后者,即宴会时,主宾列坐整整齐齐。而从二章“厌厌夜饮,在宗载考”来看,这是在宗中,兄弟们的家宴,恪于主宾的身份以及周代的礼仪及“皆兴、皆反坐”,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诗中“在宗载考”,历来争议很大,《毛诗序》,释考为成,朱熹《诗集传》同样因之,而姚际恒则释考为击,于省吾则依金文用法释考为孝。毛说中,在宗已经描述了宴会在宗中举行,在宗则成,未免拖沓重复;姚说是在宴会音乐中单提出击鼓来,在诗经中没有这种用法,诗经中若要描述燕饮中的音乐,多用钟鼓,而不会单用动作,因而姚说同样不足取;至于于说,以考通孝,勉强可通,然而参照《雍》“假哉皇考,绥予孝子”、《载见》“率见昭考,以孝以享,以介眉寿”、《闵予小子》“于乎皇考!永世克孝”,可见诗经中考与孝是区分的十分清楚的,当然也不排除本诗中互通的可能,但毕竟可信度不足。
而本句“在某载某”的句式,诗经中还有《有駜》“夙夜在公,在公载燕。”而参照《有駜》上下文可知,在公载燕即在公中燕饮。而本诗“厌厌夜饮,不醉无归”、“厌厌夜饮,在宗载考”也可以看出,本诗描述的是在宗中燕饮,并且也只是燕饮而已,并没有附带其它动作或事件。因而在宗载孝,无论孝是释为卜占,还是孝享祖先,都是不合适的,都是本诗所描述内容之外的事情。因而考通孝,同样不足取。而《江汉》“作召公考”,考则通簋,在此更不通。案诗义,本处描写的应当与“不醉无归”对应,即“在宗中尽兴欢酣”,因此考当作终、尽,引申为尽欢。
本诗前三章以湛露起篇,但考虑到露水与下文的不醉无归、夜饮在宗、君子令德无关,因此湛露不是起兴,而是写实。即描述夜中露未晞,露在草,露在杞棘。所谓恩泽说,不过穿凿。而卒章桐实离离,同样无法与下文的君子令仪形成任何可比喻的关系,因而也只能视作写实,如果是起兴的话,以这种比喻的无礼至极,说明作者根本没有受过国子教育,这不是天子与诸侯所能做出的事情。
诗中的“君子”,可以视作周天子,也可以视作参与宴会的诸侯兄弟。如果是周天子,则是称颂周天子的行止莫不令德令仪,如果是诸侯兄弟,则是称颂所有在座的诸侯都令德令仪。从诗的文本来看,无从判断本诗是周王所作还是某个诸侯所作,因而二者皆通。当然从《鱼丽》、《南有嘉鱼》、《南山有台》、《蓼萧》来看,本诗与这些诗同属一什,君子指周王的可能性更大,则本诗更可能是诸侯所作,用来感谢周王的设宴,以及称颂周王的德行和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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