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克栋 || 陇南老山歌（康县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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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南老山歌（康县篇）
杨 克 栋
天水师范学院文传院院长郭昭第教授撰文说：“陇南山歌作为中国民歌一种独特的民间抒情语言，具有鲜明的抒情意向，表现在对情感世界的解禁、敞开和裸露，对现实世界的否定、超越和导化，对主流文化的抗衡、对峙和颠覆等方面；同时其抒情语法和游戏规则，又表现出纯粹语言，不仅是滋养主流文化的肥沃土壤，而且对主流文化是一种反悖、颠覆或者补充。”
文化学者杨克栋老先生，为抢救保护陇南优秀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将历时60余年采集的15000余首老山歌编集成《陇南·老山歌》（上下卷）等待出版。近日他从中遴选了采集于康县的十余首授权《西汉水文学》推出，以飨读者。
By：编者
一、唱块山歌送热头⑴
不唱山歌心里愁，
唱块山歌送热头。
热头出来照西坡，
头顶热头唱山歌。
塔里有塔楼上楼，
张口一唱不断头。
青冈把来榆木锨，
山歌唱了一整天。
扇子撕烂没扇了，
唱的口燥舌干了。
东山出来月亮了
才把山歌不唱了。
天黑月亮明下了，
才把山歌停下了。
山歌送走热头了，
唱得高兴不愁了。
（康县 文县）⑵
⑴热头：（方言词，以下简称方）太阳。
⑵采集地区（下同）
二、树死藤活缠到死
十岭八梁老山林，
郎是大树妹是藤。
拿的镰刀挈⑴的绳，
上山照着树缠藤。
拿的斧头挈的锯，
进林照着藤缠树。
藤缠大树缠到顶，
树缠长藤缠得紧。
十字路口烧纸钱，
藤死树活死也缠。
十字路口烧钱纸，
树死藤活缠到死。
生生死死一搭缠，
单为郎妹有婚缘。
（康县 文县）
⑴挈：方音“茄”，扛或搭在肩上。
三、给妹的花布扯一丈
一早晨跟集⑴上了梁，
小郎投着妹放羊。
心想连妹放一阵羊，
跟集往来路程长。
心想连妹坐一阵，
天气⑵短着坐不成。
贤妹娃心上莫记恨，
后半天梁上把郎等。
高高山上起雾哩，
郎想给妹扯布哩。
郎要赶到集市上，
给妹的花布扯一丈。
把集跟罢郎赶路，
梁梁上给妹交花布。
今儿个一搭没放羊，
过些天妹纳花衣裳。
兴时的花布纳衣裳，
众人的面前妹穿上。
上身穿花下穿红，
大大方方走出门。
一来显妹巧手段，
二来给妹搊体面⑷。
（康县 西和县）
⑴跟集：（方）赶集。
⑵天气：（方）指时间、时候。
⑶兴时：（方）时下流行。
⑷搊体面：搊（chōu）。（方）帮助其显示身份。
四、缠不上小郎不收心
（一）
郎像高山敲大钟
千里路上有回音。
十月的萝卜冻心了，
贤妹娃把郎看清了。
红线穿在银针上，
妹心扑在郎身上。
漂白市布染淡青，
缠不上小郎不收心！
（二）
妹像高山打大锣，
千里路上能听着。
十月的萝卜心冻了，
郎把贤妹娃看中了。
世上的鸳鸯配对哩，
一心一意缠妹哩。
要是把妹缠不上，
到死把眼难闭上！
（康县 西和县）
五、谁怕他还说是非话
扁担没钉水钩钩，
郎妹缠花将搭头。
不服人的都来了，
挑是拨非说开了。
哪棵草上没露水，
缠花就有人说是非。
哪个鸟儿不垒窝，
缠花就会是非多。
来来去去扯大锯，
说了叫他说着去。
要缠花连死都不怕，
谁怕他还说是非话。
桦木做了车轱辘，
不服人的干不服！
（康县 西和县）
六、小郎害相思把话捎
（—）
倒柳树来顺河栽。
河里撑船的谁—块⑴？
麻烦给姐捎个信，
就说小郎害了病。
马乏了奔的歇马台，
病是把姐想下的。
高粱秆做了磨轮了，
好人想成病人了。
兔儿下坡黄狗追，
只想叫姐来—回。
河里撑船的谁一块？
捎信叫姐过河来。
（二）
山里的牡丹羊吃了，
小郎害了相思了。
货郎鼓儿转着摇，
小郎害相思把话捎。
听着音信姐着忙，
背过男人看小郎。
小郎睡在象牙床，
姐摸身子热么凉。
脸像黄表纸一样，
身子忽热又忽凉。
连叫三声口没张，
不由姐的眼泪淌。
桑木的扁担缺水钩，
姐心上难过得酸溜溜。
（康县 文县）
七、半夜里单等心上人
甲：蒿柴放葽⑴梱着哩，
半夜里把人等着哩。
乙：背上鼓着寻槌哩，
半夜里不睡等谁哩？
甲：敞开窗子大开门，
半夜里单等心上人。
乙：单个的咕嚕雁落沙埧，
你等心上人想做啥？
甲：单个的咕嚕雁沙垻落，
想做啥给你不好涚。
乙：你不说来我知道，
想抱心上人睡大觉。
（康县）
⑴葽：yào。（方）用秸秆、树枝拧成的捆物腰绳。
八、花儿屋里家法大⑴
（一）
花儿今年将十八，
为了缠郎把心花。
为了缠郎花了心，
娘老子打骂数不清。
（二）
红心柳的一张杈，
花儿屋里家法大。
家法大着人害怕，
一不小心头割下。
（康县）
⑴家法大：（方）家规严，惩处厉害。
九、花儿的棉袄袖子短
（一）
五黄六月大热天，
小哥没一件汗褂穿。
热头晒得火着哩，
光着膀子做活哩。
有心给小哥纳一件，
单怕他婆娘不情愿。
（二）
十冬腊月冷寒天，
小哥没一件棉袄穿。
又下大雪又刮风，
郎怕冷不敢出大门。
有心给小哥脱一件，
花儿的棉袄袖子短。
（康县 武都区）
十、缠花不是硬鼓⑴的。
蛐蟮世下吃土的，
缠花不是硬鼓的。
油糊窗子不粘连，
强扭的瓜儿不得甜。
石砸碾盘硬碰硬，
強扎的花儿色不俊。
庙门不是上锁的，
硬鼔着缠花炸火⑵的。
牛不喝水莫摁角，
越是摁角越不喝。
硬摁牛角不喝水，
硬鼓着缠花也是累⑶。
（康县 西和县）
⑴硬鼓：（方）强迫。
⑵炸火：（方）愤怒激烈爆发。
⑶累：指麻烦。
十一、姐坏心拆桥把郎闪
姐家门前一深沟，
单为缠姐把桥修。
核桃皮把手染黑了，
把桥修好姐拆了。
霜杀瓜蔓儿叶子黄，
把桥拆了姐丢郎。
夏至一过要立秋，
郎要缠来姐要丢。
吃人的老虎三只眼，
郎的情长姐义短。
世上的人是一山肉，
郎把坏心姐没看透。
咕噜雁虚空排铧尖，
姐坏心拆桥把郎闪。
筛子打水落了空
修桥缠姐白费工！
大风刮得树摇哩，
谁还敢缠花搭桥哩？
（西和县 康县）
十二、一辈子连你不和好
男：风刮倒栁树直摆哩，
羊羔儿下跪咂⑴奶哩。
麻鹰鹞落到下埧里，
小郎给花儿下话⑵哩。
听了旁人的瞎话了，
郎错把花儿丢下了。
千错万错郎的错，
这一遭把我容让⑶过。
羊羔儿下跪为饱哩，
郎下话连花儿和好哩。
要长好葫芦先搭架
真心给花儿把话下。
女：树长地上怕伤根，
人活世上怕伤心。
大风刮云云才散，
伤了人心路又断。
羖噜子羊⑷羔尖尖角，
下话的亊儿你甭说。
先前说的天花转，
转眼的功夫把心变。
土里的铁铲生锈了，
把我的好心伤透了。
羊羔儿断奶吃不饱，
一辈子连你不和好！
（康县 西和县）
⑴咂：zà。吸。
⑵下话：（方）承认错误，请求原谅。
⑶容让：（方）宽容；原谅。
⑷羖噜子羊：羖（gǔ）。（方）山羊。
十三、洋人连光绪争江山⑴
头上响雷地下颤，
洋人连光绪争江山。
洋人联手发了兵，
洋枪洋炮轰天津。
朝庭上下没能人，
洋人打到了北京城。
朝庭没倒世道乱，
光绪皇帝遭了难。
北京城里战事紧，
光绪帝想逃陕西省。
坐朝二十六年半，
腾出北京逃西安。
为逃难两站当一站，
不分黑明把路赶。
木马勺越镟越薄了，
打不过洋人讲和了。
打不过讲和订条约，
给洋人赔钱把地割。
给洋人割地赔银钱，
光绪才坐上金銮殿。
放银子能买世上有，
赔银子换来了九龙口。
（康县）
⑴公元1900年（清·光绪二十六年）7月14日八国联军攻陷北京。慈禧太后、光绪帝和亲贵大臣逃往西安。公元1901年9月于其签订了屈辱的《辛丑条约》而议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