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郑文: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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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文
郑文,本科学历,湖北荆门实验小学退休,中学高级教师,湖北省特级教师,荆门市人民政府教育督学,曾被中央教科所授予“科研型教师”、“科研型校长”称号。
老兵
湖北 郑文
老兵是我的邻居,辛亥革命后第七年生人,97岁寿终正寝,可谓长寿之人。
老兵小时候父母早亡,无依无靠,生活很苦,家族人做主,把他过继给本族一家长辈做了儿子。十八岁那年,日本鬼子就要打过汉江了,为了阻击日军于汉江边上,国民党迫于国共合作的压力,决定招兵扩充部队并经过短期训练后直接拉到前线作战。听说是打日本鬼子,老兵和同村的7名要好的伙伴,一同报了名,成了一名国民党兵。经过半月的训练后,他们奉命前往汉江东岸的多宝镇,阻击日军过汉江。在这里,老兵所在的部队顽强抵抗,和日军打了三天三夜,部队伤亡惨重,老兵的眼睛也被日军的毒气弹熏伤了,小腿被子弹击穿,腿骨打断了,最后只得从战场上撤了下来,后来在沙市上船,沿长江而上,被转移到国民党设在四川奉节的后方医院进行治疗。伤好后,老兵被留在了这里做一些小事,但由于受不了国民党军官的虐待,一天老兵悄悄逃离部队,流落到了大山,再后来与当地一姑娘成婚,解放前夕双双回到老家,农耕为生。解放后一双儿女来到他们身边,这给了他们人生莫大的慰藉。
老兵有一副好嗓音。记得生产队兴修水利的时候,那打硪叫号子的总是他,因为他的高八度没人能及,其次他的即兴歌词来得快,也跟形势,看山说山,看水说水,有时也还拿打硪的同伴们打趣,活跃气氛,因此,社员们都喜欢和他在一起干活,也因此他得到了大伙的敬重。他还有一绝活,就是打八班家什执锣鼓签子叫点子。我们村子里有一锣鼓家什班子,谁家有红白喜事都要请去热闹热闹,不知什么时候老兵成了这个班子的头,哪家有事总找他联系,然后他就带领一班人去吹吹打打,那叫点子的自然是他,因为他记忆力好,反应灵活,眼睛也好。班子上的人有好几个想学,怕以后没人接班,但都由于年龄原因没学会,倒是后来他用心培养了一个小字辈的接手了。
老兵人很善良。打记事起,感觉老兵就对我们这个塆子的人很好,塆子不大,只住着四五户人家,谁家有难,老兵总是伸出援助之手,尽力帮衬。他家的儿子和我仿佛年纪,我们常在一起玩耍,有时也到他家去玩,老兵还常常把好吃的塞给我们这些小伙伴。记得有一回,我家里大人有事天黑了还没有回来,我就一直在他家玩,吃晚饭后,还睡在了他们家,半夜才被叫醒回家。一九五八年那会儿,人民公社社员都吃大食堂,不要钱,小孩子也可在食堂吃。开始吃的是饭,后来闹饥荒了,只能喝稀饭,再后来就是菜稀饭。老兵由于人好,大家都信任他,选他做了炊事员。我们一些小孩,上学常回来的迟,有时就没有吃的了,我们也只好挨饿。老兵发现了这个问题,后来他就在大人进餐前悄悄地用盆子盛一盆放到别处,不让任何人知道,等我们这些孩子回来后才端出来给我们吃。一天,就在我们刚端着碗吃的时候,从外面来了两个陌生人,不问三不问四,坐在我们一起拿起碗筷就吃起来了。因为那时人民公社吃大锅饭,不认识的人到哪里都能吃。人家是大人,我们小孩更不能阻止别人。开始还好,自己吃自己的,后来那两人说什么来一个“转社”,我们不懂,那两人就把我们碗里的菜和稀饭都转到他们的碗里,说这就叫“转社”,我们几个小孩一个个都睁大眼睛,一脸无奈,这时老兵来到桌前,见此情景,气愤地批评了那两人,要他们立即还回我们的食物,那两人不好意思地起身离开了。我们回过神来,孩子们对老兵充满着深深的敬意。
老兵其实晚我一辈,我渐渐长大,老兵也叫我“叔子”了,这倒让我觉得有些别扭。十一岁那年,我有幸考取了当时的县全日制中学,可学校离我家有四十多里路,那时没有公路,更没有汽车,初中三年就靠双腿走了三年。最困难的是学校每月都要学生交米,不然就会停伙,平时背炒面韭菜坛子走四十多里路都不容易,要背米那就更难了,因此,很多同学都是家长送的。我由于父亲长年生病,只有母亲劳顿。开始,母亲找人借了一匹马,驮着满满的两袋米,赶着牲口就出发了。由于路途较远,路也不好走,米袋子常从马背上翻落下来,遇到这种情况,母亲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只好向路人求助。后来邻居老兵知道了这个情况,直接跟我父亲说,老爹,以后我来帮叔子送米吧,就这样以后我的米都是老兵帮忙送的,每次老兵赶着牲口都要行走四十多里路,一路上留下了老兵几多辛苦,几多劳累,一直送到我初中毕业。老兵把助人行善的种子播撒在了我的心田,也深深地影响了我一生。
初中毕业后,我考上了当时地区的一所有名的师范学校,但学校离家太远,又没有车,只能坐船顺汉水而下,上船的地方离家也还有四十多里路,第一次上学还要挑着一口木箱子及被子行李等物品,这对于我这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年来说,其难度可想而知,父母没有能力送我,上学前犯难了。老兵不知怎么知道了我要到外地上学的消息,高兴地来到家中道贺,并主动跟父亲说,我来送叔子上学吧,父亲能说什么呢,只是一个劲地感谢。临行那天清晨,老兵来到我家,吃过早饭,挑着我的箱子行李同我这个年少的叔子出发了。一路上他为了减轻疲劳,总是说说笑笑,全然没有肩上还挑着几十斤担子的劳累。看着老兵的步履,我几次开口要换他挑,他总是笑着说,我是大人,没事的,我们抓紧赶路吧,就这样,直到下午,我们才赶到了要上船的镇上。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老兵把行李担子送到船上,又交代我要注意安全,才依依不舍地下了船,此刻,我站在船舷上,望着老兵的背影,眼泪不由自主地流淌着。老兵站在岸上,不停地向我挥手,我也不停地向老兵挥着手。轮船开出好远了,老兵还站在那里,直到我的视线逐渐模糊······
在那个讲阶级斗争的年代,老兵由于当过国民党的兵,当然不会被放过,大队民兵要他老老实实地交代当兵期间所做的坏事,他只得如实讲他是怎样上战场,怎样打日本鬼子,怎样受伤,再后来,他不甘受当官之辱,逃跑了,再后来带着四川老婆回到了老家,民兵们也无从调查,这个国民党老兵就这样“蒙混过关”了。
时间来到了21世纪,老兵已到耄耋之年,日子也还过得平静,突然有一天,来了一群人,说是县民政局的,只见他们来到老兵家,打开了一个纸轴,上面写着“抗日英雄”,还有一方精致的红盒子,盒子里是一枚“抗战老兵荣誉纪念章”,老兵一下子愣住了,还是带队的一位领导,拉着老兵的手,说明了缘由,并且安慰道,“老人家,这么多年您受委屈了,经过查阅历史档案,今天我们代表党和政府跟您送来了迟到的清白,送来了您本该得到的荣誉,送来了党和政府对您的温暖和关怀,祝您老晚年幸福!”,老兵懵了,半晌没有缓过神来,还是老伴提醒老兵,进一步作了说明,随即老兵像小孩一样“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两行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着喊出:“共产党好!”“人民政府好!”
97岁那年,老兵安详地走了,我想,他是带着无限留恋与不舍离开这个世界的,他还有许许多多没有讲完的故事。遗像前,老兵安卧在鲜花丛中,县义工联送来了花圈,乡亲们也纷纷赶来送别这位可敬的老兵。站在灵堂前,我泪如泉涌,此时老兵给我送米,挑担送我上船的情景一一浮现在我的眼前,不尽的回忆和哀思一起涌上心头······音容已杳,口泽犹存。老兵,一路走好!老兵,我们永远怀念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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