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悬冰 | 风动腊梅香
据说,蜡梅的英文名字叫Winter Sweet。今天,当我在路过一个空无一人的角落,当一股淡淡的幽香袭来,当一树明艳的鹅黄静立在短墙边,我觉得叫它们Spring Sweet也是极恰当的。
蜡梅不是梅,就如熊猫不是熊一样,这是儿子小时候就对我进行过的科普。
“妈,梅花属于蔷薇科,蜡梅属于蜡梅科,它们不一样,你一定认为它们是一样的,对吧?”小孩儿一本正经地指着他的《博物》告诉过我。
《本草纲目》里说:腊梅,名黄梅花,此物非梅类。因其与梅同时,香又相似,色似蜜蜡,故得此名。
少年时的故乡小城,蜡梅是冬日里常见的花。家门口的河岸边,长着几棵矮矮的蜡梅。有时 ,冬天放学的路上会折下一枝,拿回家,插在自己房间一个青瓷细颈的小花瓶里。
寒冷的冬夜,崇阳溪悄无声息地流淌,溪边吊角楼的灯光投影在水中,一阵风过,吹起一片涟漪,再一阵风过,吹起另一片涟漪。在溪边的小屋里,一人、一灯、一花、一卷,很温暖,也很孤独,但我享受这孤独。
有时不想读学校的功课,我只想读我喜欢的闲书,读我迷恋的女子三毛的书 —— 十三岁就独自离家去小岛玩,逃学到坟墓堆里闲逛,与荷西在撒哈拉沙漠里建起一个属于自己的家,那狂野温柔的大漠啊……“如果有来生,我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荫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小女孩在文字里仰望着她,但那炽热的仰望封闭在她小小的躯壳里,她知道自己害怕漂泊和流浪。
小城的许多人家也种着蜡梅。有时在细雨里路过一条小巷,看到院墙边有蜡梅花探出头来,靠在一垛青砖的矮墙上,那么清、那么艳,我就立刻在心里把这条巷子的名字改成:拐角第二家开着腊梅花的小巷。
我的心里画了许多这样的地图:种了无花果的同学家、篱笆上爬满牵牛花的同学奶奶家、院子里可以摘到桑叶的邻居家等等等等,花花草草的门牌真的比数字好记多了。
几十年过去了,故乡的小城,早已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闻君寺后野梅发,蜜香染成宫样黄”,好在有这些幽绝的小花,在岁末、在春风到来之前,迎着寒潮与狂风怒放,香而不浊,甜而不腻—— 自成一段天真蕴藉。
而回归的游子,在这明媚的幽香里,也就得到了些许慰藉了吧。
谁不爱自己的故乡呢?下午我戴着口罩出门放风,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边走边刷疫情消息,然后,就邂逅了这树美丽的蜡梅花。
我驻足观望,此时,手机里恰好传出了一首歌:“我的城市生病了,但我依然爱他……这是我的家,在这里长大。一把蒲扇,挺得过炎夏。冬天雪花花,日子火辣辣。可爱的武汉啊!”
会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武汉的樱花一定还会盛开,大街小巷会再次人声鼎沸,到那时,人们会摘下口罩,去想去的地方、见想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