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月:超越诗才能写好诗
超越诗才能写好诗
——我为什么写诗
李明月
从来没想过我为什么写诗,答应给一个诗歌网刊写一篇访谈,这一提问,我才想自己为什么写诗。有一个说法,就是写小说和写散文可以后天培养,但是写诗一定要有先天的因缘,就是骨子里要与生俱来有这种诗元素,也可以说成是一种暗物质,当这种暗物质和外界的客观产生偶合——当无意得到了唐宋诗词,一本新诗集,看古书迷上了里面的诗词,或者身边就有人写诗,等等吧,外在的因素就好像引子,一个里应外合,就把潜伏在身体里的诗元素激活了。
我想到唐诗宋词的时代,出现了那么多的大诗人,一直在潜移默化地影响我们到今天,我十六岁时看《红楼梦》迷上了里面的诗,我把书中的诗,全部都抄在了小本子上,后来无意中看到了《唐诗三百首》,如获至宝,当时觉得唐诗很深奥,不理解的地方很多,但就是莫名的喜欢。着迷的时期,我几乎每天五点种起床到避暑山庄,站在如意湖水边的一块大青石上背诵唐诗,后来又知道了宋词,更是异常欢喜。唐诗宋词给我灰暗的成长过程增添了一抹亮丽的色彩。我小时父亲常年卧病在床,家里经济窘迫,父母也不和谐。
在父亲不住医院时,我每天早晨到清代皇帝的避暑行宫里背诵诗词,然后再回学校上课。那时期,诗词成了一个少女的全部寄托,精神的支柱。这改变了一些我对生活淤积了很久的烦。小小年纪我已经感觉活着挺烦:回到家里我就烦,看见总在是生病的爸爸,又心疼又心烦,听到父母不和谐的争吵我就更烦。
我每晚把唐诗宋词放在枕边,早晨起来跑步到避暑山庄,在波光粼粼的水边,感到有种不能言说的希冀,有种内在的美和萌动。背了一些诗词,开始尝试写,我买了本诗词格律,照着平仄,对仗,词牌,效仿一时。尽管我感觉的现实依然是灰蒙蒙一片,但我的内心似乎在雾里看花,写诗给我带来快感和细胞的活跃,这种快感让我有上瘾的感觉。岁月沧桑之后,想到避暑山庄的早晨,一个少女站在水边背诵诗词:倒影、涟漪、小鱼游弋、雾气冉冉、垂柳依依、亭台楼榭,蓝灰色的远山迷蒙……那是何等奢侈的日子啊!我还怨什么烦什么,况且父母都支持我早起读书。就是我在地方报纸发表的第一首诗,也是父亲住院时认识的一个在报社工作的病友,经他推荐发表的。
我想生命既然是以轮回的形式存在,灵魂就是永恒的,只是存在于不同的载体罢了,那些给我深远影响的诗人,他们今天就在我的身边,是我熟悉的诗人,我身边许多写诗的朋友可能就是李白、李商隐、杜甫、杜牧、苏东坡、李清照的转世。不然,在商品大潮风起云涌的今天,写诗无钱无利,博得诗人虚名也无甚大用,而且和世人交往时,也从不愿意提及自己是个诗人,省得让别人问些驴唇不对马嘴的话来。
那些在久远的往世中妙笔生花的大诗人们,成了我的神交知音,我在他们营造的灵氛中,建构云中的鸟巢,乘着诗歌的翅膀,进入一层层彩色时空,那闪着光芒的家——大诗人们一次次来到在我的家中:艾略特、里尔克、史蒂文斯、博纳富瓦、阿什贝利、梅利尔、默温、沃伦等等。我感受他们登着诗歌的云梯,用个体的独特感受体验生命的共在,通过诗挖掘埋葬在自身中的宝藏。我感受他们的困惑、生命的原生态、他们通过诗歌的魔毯让生命上升到一个觉悟层面……我时常泪眼迷蒙地体验他们的感知,用写诗和大师们沟通神性的存在,和那种接近本质边缘上的徘徊和冥冥的契应。
我和写诗的朋友们,在嚣嚣的尘缘中坚守诗歌的光芒,相互拉升和充满内心的期待,诗歌让我们结缘,成为生命里的好友至亲——在我多维的空间栽上七彩的花朵,每一朵花心里闪耀着温馨与温暖和现世的实实在在的关怀。想到这些我就感到美好愉悦——成为相互间的期待……
是诗歌的彩虹让我们相遇相知。我们一帮写诗的朋友在商品大潮的车水马龙中,写换不来柴米油盐的诗歌,在执着地坚守一方净土,把自己的现世的生命精神融入到一首首诗歌中……或泣、或悲、或喜、或乐、或无奈、或思考、或在诗中寻找、逃避和真空妙有的解脱。
其实,写诗可以说是一个媒介,通过诗的曲径可以通向更广阔的多维。诗歌让我和身边的事物对话,我听到了一棵树、一朵花、一颗星、一束光、一滴水、一片云的语言,它们在夜晚和我聊天,告诉我许多秘密,让我感到存在的妙意,这种妙意沁入内心是一种的天然的能量,让我感到我存在的独到之处和不一般,这种感觉让我愉悦和有高尚感:“我是一个诗人”,当我在心底这样说时,我感到周身笼罩在一圈淡金色光芒中,把外部的邪恶势力的入侵挡在了身外,把污泥浊水拦在了身外。
诗歌的光芒澄澈了淤积于我内心的阴暗,让我在浊世中感受了清明的本质,让我在庞大现实面前一步步弄清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我到底需要什么。让我能在物欲和利益面前能表现得高贵些,洒脱些,对人看事能够脱离一些世俗的眼光,为感受自己依然存在的本真和善念而沾粘自喜,为能超越地面瞬间的资质而自娱自乐。
写诗让我的灵魂经常和看不见存在袅袅契应,如烟雾般相互柔和,并感知自己一直被看不见的存在冥冥关照着,被上苍宠幸着。超然的时刻降临,我感知的存在超越了我在现实的知识层面,我似乎知道了我没有学过的东西。那种东西(姑且称为东西)不是书本上能学到的,似乎是一种神示,有种开窍的感觉,一种畅通,这种感觉清风无价,千金难买,我被感动着,眼睛湿润……
我的肉身经常在强大的现实面前迷失自己,在喧嚣的尘世中随波逐流。诗歌是接近于神的载体,诗歌让我进入思考的深度空间,让我反思自身,挖掘自己,追问自己,提升自己。让我在平常的人生中感受不平常的一面,诗人的脚站在大地上,但努力使自己的灵魂接近于神明。对生命的深度思考和感知看不见的存在,诗人已经接近了这个边缘——生命的本质边缘。
我能画画也是源于我能写诗,我没有画过一张素描,没有一点美术功底,是诗歌的想象力让我把一大堆不相干的事物拼凑成一幅画的构思,是诗歌带领我打开了另一片天空。如果我不会写诗,没有诗歌的仗胆和文化底蕴,我是如论如何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儿,一开始画画就进入创作。很长的时间是漫画养活了我的日常所需和一日三餐,准确地说,是诗歌的引领,让我以从没有想象的方式来生活。
感恩诗歌,让我超越了部分的自己,超越了自己的想象。我深深感知了上苍的惠顾和观照,我得到的是花钱买不到的珍贵。这让我的内心渐渐明亮起来,心量也渐渐拓宽,包容心在增加,曾经怨恨的都原谅了,童年和过去的阴影也渐渐地消散了……诗歌带领我的精神在天空上飞翔、俯瞰,这样我的眼睛就不会总专注于红尘琐事,写诗给我带来了真诚的朋友,让我一步步地深入自身和有思考的深度,并在思考的过程中一点点参悟。
诗歌救赎了我的灵魂,我经常在邪恶滋生的夜晚听到一个重复的天外音:你是一个诗人!我知道了自己是一个诗人!我就不能放纵,不能沉沦,放纵是一个下滑的过程,是诗歌的一次次提醒,让我感知自身存在的清明之源,在自身的暗夜中感受了金灿灿的本初之光。写诗让我自信,我借助了诗的灵性把内心的感悟,对美善、怜悯与爱用一根根线条描绘出来,表达出来,散播出来,我把每一幅画配上用诗意诠释的文字,让朴实简单的文字缭绕诗意的元素。
写诗的过程伴着我的成长到成熟,诗歌曾是我的知己和忠实情人,在我需要的时候,总是安抚我的心灵,无论我是乞丐还是女皇。现在诗歌是一种淳朴的原生态气息,是蕴含在自身骨子里天然能量,的是引领我前行的一束光,是一座通向未来的桥,带领我进入深度的广阔,并在呈现的新事物中发现本质的诗意。
写诗让我活得别有滋味,让我活得新鲜,让我的内心充盈着万种风情。诗意地栖居,就不会在现实里活得太累。其实,诗歌是一剂没有副作用的振奋剂,是诗歌在服务着我们。在养活、养颐是我们的生命精神。
这个世界有了诗人,有了艺术家,感觉不到世界多了什么,要是这个世界没有了诗人,没有了艺术家,这个世界就出大麻烦了,要是所有的人都是为了利益而活着,没有精神光芒的照耀和滋润,人们的谈话除了利益还是利益,所有的行为都是受利益的驱使,人们都成了利益的奴隶,成了彼此的奴隶……这样的世界,这样的人生,谁还会留恋呢?
作为一个好诗人要不断地进入新的事物,进入新事物是一种能力,新的事物会引发不同层面的思考,有思考才会有新的发现,有发现才能写好诗。不然,把先天的储备用光了,把感觉写尽了,再写就是重复自己了,为写诗而写诗,为了发表而写诗,肯定不会写出好诗来。
写诗是一种使命和宿命,诗人——无用之大用。我还得为自己打一针清醒剂:超越诗才能写好诗。
2009、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