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世之后,我对母亲和弟弟的不满到了难...
父亲去世之后,我对母亲和弟弟的不满到了难以抑制的地步。
母亲和弟弟一向感情很好,只是对我和父亲一直比较冷淡。父亲母亲感情不和,母亲非常辛苦,弟弟心疼母亲,对父亲很有意见。
父亲几次生病,都是我送他去医院,住院期间也一直由我照顾。弟弟刚开始也来,但来了也不说话,后来父亲就不让他来了。
父亲去世后,我总想起他在世时的孤独,觉得母亲和弟弟对此都有责任。
母亲大约是看出了我的不满,担心我恨弟弟,便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还一个劲儿地替弟弟说好话。我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对她和弟弟的埋怨与不满丝毫未减。因此,我很少给母亲打电话,与弟弟更是极少联系。我想,既然母亲不需要我,她有弟弟已经足够,那我就离她远远的吧。
可没过多久,我还是和母亲大吵了一架。
有一天,母亲主动给我打电话,说她从乡下来城里帮弟弟带孩子,想来我家看看——我和弟弟的住处离得并不远。
我接母亲来到我家。吃饭时,母亲不停地站起来,说臀部胀痛,不能久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问:“我弟没带你去医院吗?”母亲挤出笑脸,似乎是想讨好我,说弟弟夫妻俩都太忙,才生了二胎、买了车库,生活压力大,她不想麻烦他们。
我顿时愣住,也彻底明白母亲来找我的目的——她不是想我了,而是想要我带她去医院!她总是这样,平时只想着帮弟弟,碰到问题才会想到我。我实在生气,给弟弟打电话,质问他为什么不带母亲去看病。弟弟说他要带她去,但母亲不信任他,说我带她去她才放心。我几乎吼起来:“她只有在需要看病的时候才会信任我,平时可都是把信任给了你!”
母亲只好蔫蔫地要回我弟弟那儿去,我因为生气没有挽留她。看着她微微弓着背、脚步沉重地消失在楼梯拐角,我心里又恨又痛。
两天后,弟弟打来电话,一再拜托我带母亲去医院。我终究还是忍不住去找了母亲,气冲冲拖着她去医院。到了医院,我急匆匆跑在前面,远远地把她甩在后面。母亲像个讨糖吃的孩子,费力地跟着我。
我好想甩掉她呀,可我的心真是痛——这一幕如此熟悉。
小时候,母亲在镇上一个包子店打工,我总是央求她带我去,可店老板不喜欢母亲做事时带个孩子在身边,于是母亲总悄悄去上班,不讓我跟着。
一个寒冬的清晨,母亲去上班,我远远地跟着她。母亲快步走着,大声喊着要我回去,可我倔强地跟着。突然,一头大水牛从侧边朝我疯狂奔来。母亲喊我赶紧躲开,我哪里知道躲,只顾着追她。母亲朝我飞奔过来,又担心惊了水牛,只好快速从水田里蹚过,一下子抱住我,直到水牛远去。由于鞋子在水田里灌满了水,母亲冻得瑟瑟发抖,一边背起我往镇上赶,一边呢喃:“真想把你扔在这儿,可我就是舍不得呀!”
如今,我也舍不得扔下你呀,我偏心的母亲!你也曾那么爱我,你与父亲多年不和、身心皆苦,却始终没有离婚,舍不得的因素里也有我这个女儿吧?!
母亲的病需要住院,我为她办好住院手续,弟弟来了。看到弟弟,母亲两眼放光。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识趣地离开病房独自难过。
我再回到病房时,看到床头放着一堆价格昂贵的进口水果,很显然,这些都是弟弟带来的。看到我,母亲脸上泛着满足的微笑:“你弟弟就是会买东西,这些一盒四五块钱,可好吃了,你尝尝。”我惊讶地看着弟弟,他朝我笑了笑,示意我出去说话。
在病房外,弟弟塞给我一张银行卡:“我知道咱妈怕麻烦我,不让我带她来看病,但钱不能让你出。我给她买的那些水果,都是重新贴过价格标签的,你不要说出来。妈老了,内心固执,很多事拒绝改变,就让她以她自己觉得舒服的方式生活吧。”说完这些,弟弟看看我,看看地面,又抬头看我,继续说:“我知道咱妈确实疼我多一些,我曾极力劝她多关心你,但咱妈总说她一样爱你,只是你本来就强,不太需要她的爱。可我知道,哪有女儿不需要母亲的爱呢?我理解你的委屈,但我控制不了咱妈。如果我硬要她怎样来爱你,她会不自在,就像如果她知道那些水果本来的价格,她定然不能享用得这样轻松和惬意一样。所以,姐,我请求你原谅咱妈的固执,也原谅我选择了尊重她的固执。”听了弟弟的话,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鼻子酸酸的。
我回到病房时,母亲已经睡熟,脸上挂着微笑。我知道,是弟弟给了她这样轻松的微笑。母亲始终以她几十年前的方式在爱弟弟,弟弟也以这种方式来孝顺她,让她觉得自由而舒适。
仔细想想,母亲又何尝不是以她几十年前的方式在爱我?即使在病房里,即使身受病痛,她也依旧抓住一切机会告诉别人她的女儿多么能干,从小到大从不要她操心。
我想,母亲也是深爱我的吧,虽然或许不如爱弟弟那么深,可我已不想再计较。流着相同血液的人,值得用最宽厚的方式来相处。有人说,人与人之间最好的相处方式是让对方觉得舒服,最佳的孝顺方式又何尝不是如此?弟弟明白这一点,我又为什么不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