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巴特:我们是自己的魔鬼
魔鬼。有些时候,恋人觉得自己处于语言的魔掌之中,身不由己地去伤害自己,并且——用歌德的话说——将自己逐出天堂:也就是恋爱关系为他构造的天堂。
1.旋转的飞轮
有股确切的力将我的语言拽向不幸,拽向自我摧残:我的表述状态犹如旋转的飞轮:语言转动着,一切现实的权宜之计都抛在脑后。
我设法对自己作恶,将自己逐出自己的天堂,竭尽全力臆造出种种能伤害自己的意象(妒忌、被遗弃、受辱,等等);不仅如此,我还使创痕保持开放,用别的意象来维持它,滋养它,直至出现另一个伤口来转移我的注意力。
2.复数
恶魔是个复数名词(“我的名字就是大部队”)。当一个恶魔被赶走,当我终于(出于偶然或是通过斗争)使它闭嘴时,另一个又抬头了,又开始对我说话。[1][1]歌德:“我们是自己的魔鬼,我们将自己逐出我们的天堂。”(《少年维特的烦恼》Aubier-Montaigne版,注93)。
恋人身上的邪魔有如硫质喷气口的表面,大大的气泡(滚烫,呈浆状)一个接着一个地此起彼伏;这边的一个气泡破了,消失了,恢复了原样,那边,更远的地方,又冒出一个来,开始膨胀。
大量的气泡如“绝望”、“妒忌”、“排他”、“欲望”、“无所适从”、“怕丢面子”(最可恶的邪魔),一个个噼啪作响,毫无秩序可言:那是大自然本身的混乱。
3.顺势疗法
老问题:怎样才能驱邪呢?
恶魔,尤其是语言的恶魔(舍此还能有什么别的恶魔?),是要用语言才能制服的。因此,我指望寻找一个较为平和的词(我求助于婉转措辞法)去代替(假使我有这方面语言才能的话)那个侵袭我的(我自己造成的)邪恶的词,以此达到驱邪的目的。
我以为这样一来总算能够摆脱危机了;谁知,一转眼——由于一次汽车旅行——我又陷入了没完没了的唠叨,被有关对方的念头、对他/她产生的欲望、由此造成的遗憾以及神经所受的刺激折磨个不停;
这样一来,在种种创痕之上,又添上了令人丧气的一条: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旧病复发;不过法语词汇算得上是一部真正的药典(既有毒药,又有良药):不,这并非旧病复发,而是原先的恶魔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