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圈点赞少,我就特别难受,怎么办? | 度量社会的数字焦虑
前两天,学堂君看到一条微博,@河森堡 在里面写到自媒体从业者对数字十分焦虑。
数据好的时候觉得自己就是天选之子,作品更是越看越顺眼;数据差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就是条海参,写出来的都是什么垃圾玩意儿。
在大学堂写了这么多篇文章之后,学堂君对此深有体会。
学再多心理学的情绪调节理论,每次发出文章后我依然会有一种本能冲动,去盯着阅读量、转发量、评论数,深以物喜,常为己悲。
不止是自媒体,当代社会的每个人都无法逃离这种数字焦虑,我们的社会已经悄然成为了一种度量社会(metric society)[1]。
度量社会的一切
度量社会一词由社会学家 Steffen Mau 在 2019 年的著作中提出,其核心定义是数据驱动(data-driven)下进行评级的社会。
量化古已有之,像是选拔考试,你总得给人分个高低吧?所以科举考试中就得有一二三甲,得有排名先后,这就是古早的量化。
而当代社会的量化更隐秘,对生活的渗透更深入。
就拿在微博为明星做数据来说吧,为什么要刷带统一 TAG 的话题,要多开几十上百的小号转发本家偶像的博,要紧盯超话排行榜,盘估实力、静待时机、风林火山,费尽心思地用性价比最高的方式守护本家爱豆的位置?
因为转发数、评论数、点赞数、帖子数以及由此生成的影响力值,量化了这个明星的热度;你为本家爱豆打榜所产出的数据,量化了你对 TA 的爱。
数字是清晰的,能够拿来比较的,那么你就得直面自家爱豆数据不如别家的可能,以爱之名,你忍心让本家受欺负么?
这就是量化的本质:用一个具体的、数量化的指标去代表一个抽象的概念。
对于心理学生来说,量化的过程再熟悉不过了,毕竟整个当代心理学的基础都建立在量化之上,但正是我们对量化如此熟悉,所以更能清楚它的局限之处以及副作用:
度量社会的指标真的有效吗?这些看似清晰的数字,会不会只是我们自以为掌控生活的幻觉?
数字不仅是显示价值,更是赋予价值
效度是心理测量学的核心概念,如果一个工具(一个量表,或一把尺子)能够准确测量出我们想要测量的东西,那么它的效度就很高。
如果你想要知道一个人的体重,却拿一把卷尺量了他的身高,然后告诉自己,这个人的体重就是 1.70 米,那么这整个测量显然是效度低、不成立的,因为你测量的根本不是体重呀!
在心理测量学中有标准化的过程与且严格的指标来评价效度,但在现实生活中是没有这个过程的。
那么,谁来定义现实生活的效度,谁来界定这个数据确实反映了那个东西?
我们生活使用的那些看似中立客观的数字,其实既不中立也不客观。你认同某个数字很重要,并且愿意相信这个数字能够反映你想要了解的某个东西的这个过程,实际上是一个价值归属(value ascription)的过程[2]。
这是什么意思呢?比如说,GDP 增速是一个国家发展的重要指标,QS 世界大学排名是一个大学水平的重要指标,论文发表数是一名教授学术水平的重要指标,
量化了这些指标,就说明你接受了这个评价标准确实反映了国家、学校和个人的水平,这其实就是一种价值判断。
数字并不是如实地反映了现实,而是现实的选择性建构(selective constructions),它并不只是反映价值的过程,更是赋予价值的过程[3]。
好了,回到微博超话榜这个话题上来,你觉得超话榜是衡量明星热度的重要指标吗?如果是,是谁让你这么觉得的?
只要有数字在,人就会比较
刚刚说的是一个特别宏观特别社会学的角度,而站在心理学的角度来说,社会的度量化也是有它的弊端的。
就拿社交媒体的点赞数来说吧,你发了一条朋友圈,过了一个小时,只有几个人给你点了赞,你会不会感觉特别难受,甚至悲愤交加之下会想删掉它们,心里想以后再也不发朋友圈了?
不止你一个人这么想。
2017 年,Burrow 等人就做了个实验来研究这件事[4]。他们让参与者在实验室拍了张自拍,上传到服务器上,然后告诉他们,其他房间里的人会看到这张自拍,并且可以选择为他们的自拍点赞。
当然,研究者操纵了参与者能够收到的赞数:一组参与者知道他们收到了超过了平均水平的赞数(48 个),另外两组则收到了平均水平的(27 个)和低于平均水平的赞数(只有 6 个···太不是人了)。
结果呢,赞数能够很显著地影响参与者的自尊(self-esteem)*,也就是说,没收到几个赞的人,往往会心如死灰,甚至觉得自己是一个失败者,自己一无是处。
*这里的自尊是心理学术语,与自我价值和自我认同有关,和通俗语境下的自尊不太一样。
这里其实就是量化社会的另一面了:如果我们能够将自己的受欢迎程度量化,将自己的文章水平量化,将这个那个都量化,那么我们就可以在生活的多个领域去和其他人进行比较。
没有数字,我们当然也会比,但结果往往不会那么惨烈,你能单纯比较李白的诗和杜甫的诗谁写得好么?当然不能,但可以比较两个人诗集的销量,来踩一捧一呀!
比较比较,给心理健康带来的坏处很可能大于好处,马克思同志说得好嘛:
一座房子可大可小, 只要它周围的房子和它一样小, 那么这座房子是可以满足居住者的所有社会需求的。
但是, 一旦这座小房子周围耸立起一座宫殿, 那么这座小房子就立刻变成了茅草屋模样。
——《薪酬、劳动力与资本》
能怎么办?
如果不想被度量社会裹挟,不为那些数字焦虑,我们能怎么做?
了解到这个概念,其实就是改变的第一步:至少你能够清楚,自己焦虑的来源是什么。
接下来,你就要告诉自己:不要用数字定义自己,也不要用数字来决定自己的生活。
你的价值不由数字评定。就算这篇文章阅读量不高,学堂君依然觉得自己写得很好,咱可是做了新的尝试,不再将文章局限在心理学之中(虽然社会学的部分感可能写得不是那么好理解···?
当然,过几年回头看自己写的东西,肯定觉得这里那里都得改,但这种状态比我盯着阅读量,好就天好地好,坏就再也不想写文章了要好得多。
噢,对了,先前提到的那个实验其实还有一个自变量:人生目的感(The Purpose in Life),典型的自陈条目包括:我做的一切都是有价值的,我有很多活下去的理由。
对于人生目的感很强的人来说,点赞数不会影响到他们的自尊水平。
也就是说,只要一个人的内心足够强大,数字就只是数字,既不能衡量他的价值,也不足以拿来进行比较。
愿大家都能早日成为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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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堂君
数字时代,数字好像就可以代表一个人:身高体重三位五官比例,框定外形;年薪,年龄,消费水平,圈出社交层级;粉丝数,点赞数,转发数,数出趣味与深度……拿什么证明你是你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既然数字不能概括一切,不如清醒一下,跳出数字陷阱,去了解真实的生活与自己吧。
参考文献:
[1]Mau, S. (2019). The metric society: On the quantification of the social. John Wiley & Sons.
[2]Doganova, L., Giraudeau, M., Helgesson, C. F., Kjellberg, H., Lee, F., Mallard, A., ... & Zuiderent-Jerak, T. (2014). Valuation studies and the critique of valuation. Valuation Studies, 2(2), 87-96.
[3]Heintz, B. (2010). Numerische Differenz. Überlegungen zu einer Soziologie des (quantitativen) Vergleichs/Numerical difference. Toward a sociology of (quantitative) comparisons. Zeitschrift für Soziologie, 39(3), 162-181.
[4]Burrow, A. L., & Rainone, N. (2017). How many likes did I get?: Purpose moderates links between positive social media feedback and self-esteem. Journal of Experimental Social Psychology, 69, 232-236.
作者 | Emeria
编辑 | 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