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故乡那一树杏花

  

□      杨辉峰

故乡那一树杏花，永远让人难以忘怀。

又到春天了，那一树的杏花总牵动着我的思念，一次次回望故乡的云端，云朵和花朵一起挤满了远方的天空。远方的地平线似乎重新充满了希望，也充满了憧憬，一切的美好似乎早已注定。春天啊，我又想起你那树的杏花和遥远的故事。

老家院子里有一棵杏树，那曾经是我童年时代幸福和快乐的源泉。那是小时候，哥哥无意在吃完杏之后扔下的一颗杏核，第二年竟居然破土而出长成一棵小杏树，叶子黄绿，周围泛着褚红，后来就占据一半院子，每到春天，就独摇占一树芬芳。而今，它已陪我度过了人间三十多个春秋，每一年都结满了累累的果实，黄澄澄、红艳艳的梅杏儿，惹得人的口水直流。每年，我几乎都要在杏子成熟的时节如期赴约一样回到老家，嗖嗖地爬上杏树去摘杏子。那诱人的杏儿曾时常蛊惑着我的心魂，那是一份惦念，也是一份伴随。脖子上的编织袋勒得脖子生疼，还尽劲儿拽着远处嘟嘟囔囔的杏儿，看得兄妹和村里的孩子一直猴急猴急的。待哥哥一竹竿敲下去，枝头熟的恰到好处的杏儿咕噜噜满地滚着，满院乱跑，俯身拾起来，已经全身泥土裹满，香甜的杏汁流了一地，最后只能随手蹭蹭吃掉，却甜到心里了。尔后，就是一大堆孩子比赛砸杏核、咬杏核……枝繁叶茂里，总有麻雀叽叽喳喳贪吃黄透的杏。天空总是那么湛蓝，一只红红的杏，也是生活的一份美好的期待和拥有。大巧若拙，大道至简。即使那能酸掉牙的青杏啊，也是一份少年时代青涩的礼物。

是的，我总是架在树杈上，象一只大雕招摇着翅膀，恨不得一翅冲天，飞向不远处的九嵕山。渐渐地，看着村庄里鸽笼一样的房子慢慢多了，变高了，变大了，我也慢慢爬上杏树的机会越来越少。本想上树看看远方飘渺云雾间的南山或者玉带一样横陈的泔河。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爬的少了，害怕猫撩子，害怕胡怼蜇人，人越活好像越胆小了。于是，人心小了，天地也小了。

偶尔，我梦见自己深夜爬上杏树猫头鹰一样瞪着双眼，聚精会神地凝视着黑夜里整个村庄的动静，谁家的猫又溜进我家的柴房，那家的狗再也没有发出撕人心肺的狂吠。我的脊背常常发凉，杏叶儿在我背后轻轻捣鼓一番，帮助我呼啦啦地抽出翅膀来，从不留恋屋檐或者窝巢，展翅高翮，飞越静悄悄的东沟直抵唐朝黒魁魁的战马，厮杀掉每一个失眠而空落的夜晚。

悠悠的水声，此起彼伏，从小河一路而来，从滴水岩喷涌而出，从夹破撒的泉水里迎风而起，从唐昭陵的底部神秘冒出，从远古飘摇而来……从开满杏花的村庄、山坡、土地里涌出。乡村是抚慰心灵寂寞的天堂，故乡是治疗一切苦痛的源头。城市里没有秘密，更没有叫醒耳朵的天籁。人间草木，无数的生灵行走大地，穿越黑夜和白天，坦然从容地活着。春天，每一个动人心弦的情节和故事，迎着柔风，迎着细雨，一个个都藏在漫山遍野的动物植物们的敏感神经里。我常常在杏树上进入幸福的梦境。

幸福总是那么短暂，人间有憾。我和哥哥相处不到30年，他就被病魔夺取了年轻的生命，寂寞地去了另一个世界。疾病让人类更加痛苦，留下永远的缺憾，杏花却让人生增加了快乐，拥有了一份丰富的情愫。说真的，我有时候我非常想念哥哥，那一树繁花，犹如哥哥的微笑在春天里复活，一首首幸福的歌谣依旧回旋老家泥泞的小院。那一棵杏树，依然在风雨飘摇中开满了希望，即使落花一地，满目狼藉，那也是生活凄美的赐予。

小楼一夜听春雨，明朝深巷卖杏花。

杏花从来都不用买，廉价而质朴。在故乡的春天，漫山遍野都开着杏花，白花花粉嘟嘟一片连着一片，不知道是这个春天的葬礼，还是盛宴。而唯独老家的这一棵杏树伴随着我的生命，一个又一个沧桑、无助、悲戚的阶段。杏花啊，是我生命中一个忠贞不渝的图腾，幸福的源泉。

小城里，满街都市是被一场春雨摧毁的樱花的花瓣。那婆娑满地的碎玉琼片，都是幸福的怅惘，虚无的存在吗？那是美的葬礼和爱的感召，那也是大地的召唤和春天的绝笔。

我不喜欢雍容华贵的牡丹，也不喜欢千娇百媚的玫瑰，唯独喜欢老家院子里的杏花。那是一树的渴望，一树的春天，那是我们对幸福的渴望和期盼，一树的杏花成为乡村生活的寄托。生命中，其实并没有多少值得我们用真心去珍惜的东西，除了爱，别无他物。每当春天，满地的落花，都成为童年遥远而不可复得的宝贵的馈赠。春意浓，风始急，雨正绵，酒微醺，拈花一笑，问世间功名富贵何求？一颗凡心，譬如杏花。

岁月不居，流年惊梦。

杏花谢了春红，太匆匆，人生长恨水长东。

每一朵杏花，都藏满春天的心事。飘飘悠悠的落花，不是春天的结束，而是天地最美的告白。看啊，那一地粉白的语言，是天地之间最深重的祝福与对白。杏树还在，杏花依旧开放，那个种树的人早已经离开。无数的光阴，在茫茫不觉中逝去，村庄也改变了原来的容颜，笔直的马路，宽敞的广场……童年的大树和童年的故事一样，大都黄鹤一去不复返了。庆幸，老家依然生长着一颗倔强的杏树，在喧嚣的世俗里，孕育着一份小小的幸福。

那是一份甜蜜，也是一份宁静。

【作者简介】杨辉峰，笔名啸鹤，陕西礼泉人。有200余万文字散见于《当代小说》《散文诗》《岁月》《咸阳日报》《现代教育报》《当代散文》《陕西日报》《当代陕西》《当代教育》《中国散文家》《中国文学》《中国铁路文艺》《中国乡土文学》《检察文学》《江门文艺》《秦都》等报刊杂志和网络。著有散文集《我的村庄》。大型诗集《高高的白杨树》副主编。系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咸阳市诗歌学会会员，政协乾县第十二届委员会委员，民盟乾县基委会秘书长，白杨诗社副社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