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物 | 西来寺:妙音阁下,老去几人

夏日夜雨,人间被一点一点洗净。天地间的流动纷繁,无端地令人肃穆。

沿着柳江一路漫步,雨滴轻扰,雾气浓厚,路过的景象终将缓慢遗忘,记忆里唯独留下了雅儒路上的西来寺,神迹一般泰然沉静。

三藏佛经来自天竺,西来圣域则隐于闹市。

若不是阴雨天,不会舍得在庙里踌躇半日。古老建筑的端正暗哑,适合在潮湿雨季里细观清赏,其余时间,只要一想到烈日下的尘土飞扬,便已觉天地荒废。

徘徊于廊前檐下,听雨。在寺前庭院逗留约一刻钟,赏绿。

只有赶上夏季,灰暗神秘的庙宇里才会显现勃勃生机。往昔,人与季节、风物的关系从来都不是秘密,只是如今,那镶着半立体式浮雕的墙面,越来越成为一扇需要勇气才能推开的门。

大悲殿门前,铸铁的香座空空如也,四周一片冷清。有无名小花在角落兀自盛开,想起欧阳修的一句「 花开,未老,人年少 」。

目光与偶遇的僧人擦肩而过,三三俩俩走在一起,标准的剃度头、土黄长布衫,穿得很厚,看不出原本的身貌,脚上的鞋缠得很紧。没能有幸见到寺庙住持,想来大概也是难觅之人,不会轻易被平凡人知晓与猜测。

庭院深深,细雨微微,沉着一颗心拾级而上。三层高的妙音阁是后来扩建的,朱红檐柱,石绿斗拱,殿顶两边塑着佛教吉物的飘檐,俯瞰众生芸芸。

目之所及,到处都是石刻浮雕,六边形的古锁做旧,朱砂红的漆光锃亮干净。细读壁上碑文:「光绪二十八年,洪水漫至佛像莲台……」。多年过去,城市为西来寺保留的仪态,仍然庄重万分。

踱入大殿,光线昏暗,众佛的轮廓隐约可见。彩像金身的仙人,慈眉善眼的弥勒佛,姿态各异的十八罗汉……

所有禅者追求的佛陀境界,虽难以用几尊雕像表达出来,但它的确有着神秘的吸引力。在妙音阁里,把他们一个、一个地慢慢看过去,那种在幽微黑暗里诞生的时间感,显然已与故乡柳州无关

离开妙音阁,行至临江处,放生广场显得寂寥而空旷。八个小鼎孤孤地俯瞰江面,身后的善缘宝鼎硕大凝重。在上面走,能闻到河流的气味。

西来寺一直都有盛大的放生行动。每年农历四月十八日,成袋的田螺和小鱼成排堆在宝鼎身前,非常有仪式感。广场上则充斥着身份迥异的人群,头发在江风中翻飞,带着各自的秘密前来放生。

十年前曾听过某个观点,说的是一个社会里,心怀兼济天下是志向,但若没有余地,独善其身是根本。

放生映衬人内心的自省和谦卑。站在江口上游,双手兜住活鱼挣扎的白色布袋,以倾倒的方式给予生命的一瞬自由。人,站在食物链的顶端,因为心有戒畏,对万物尚存眷恋之心,属于西来寺那份神明的庇佑,成为至善的所求。

但如果有选择,我不会去西来寺放生,也不愿赶在灯火通明的大年初一,置身于喧嚣热腾的人群里烧头炷香,留下一次模糊的虔诚朝拜。

惟愿无事,常来轻扰,静静走过廊前檐下。兴致来时,在寺庙外的小摊花 30 块让人看一看手相,好也罢,坏也罢,一生一灭,求的只是暮雨晨曦、秋菊春兰、夏耨春耘,求的只是个欢喜。

入夜,离开。空空的西来寺,雨声依旧似波涛起伏,心亦与悠悠岁月共进退。掩上门,忽觉伽蓝本就该与世故甚远。//

EDIT / 小呆兔

PHOTO / 浩宇

ᴘʀᴏᴅᴜᴄᴇᴅ ʙʏ ᴏᴘɪᴜᴍ ᴍᴜsᴜᴍ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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