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 康

作者|王子俊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传说杜康发明了酒,曾几何时,杜康也成了酒的代名词。中国是世界上具有悠久酿酒历史的国家之一,早在殷商时期的甲骨文里就已经有了酒的象形字,至周朝,酿酒技术就已发展到了相当的水平。《礼记》、《周礼》中都记载了酿酒的过程,《黄帝内经·素问》记述了黄帝与歧伯讨论酿酒的情景,唐代时流传下来的《酒经》中说:“王绩追述焦革酒法为经,又采杜康、仪狄以来善酒者为谱。”杜康酿酒,之所以成功,也不是事出偶然。他遇仙人点化,汲取醴泉之琼浆,采集粮食之精华,又分别滴入了文人、武人、痴人的一滴血,方成佳酿。就像居里夫人发现了镭一样。一切都是天意,并非人为所能。

猴子比人酒龄更长。最先饮酒的是林中的猴儿。林中有大果树,果树下有大石,大石中间有凹陷,如同大锅。秋天来了,树上的果子熟透了,便掉下来,掉到大石锅中。掉落的果子多了,堆积在石锅中。秋雨时至,石锅中的水果浸泡了雨水,经过阳光照射,水温慢慢升高,水果逐渐发酵,雨中的微生物和水果的发酵物在合适的温度下发生了神奇而又美妙的化学反应,点点滴滴,日积夜累,渐渐石锅中就盛满了水果酒。

就像牛顿因为被苹果砸中了头,第一个发现了万有引力定律,有一天,一只口渴的猴子,心怀忐忑地饮用了石锅中的酒。不料不喝则已,一喝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哇,醇香甘甜,美味无比,醺醺然,飘飘然,于是欣喜地大喊“吆西,吆西!咪西咪西!”这只勇敢地喝下第一口酒的猴子,是猴群中的哥伦布和麦哲伦,发现了新大陆,无疑是一只幸运猴儿。

最先饮酒的一批人,恐怕不是平民百姓,而是君王、贵族、祭司一族。商纣王有“酒池肉林”的传说,杜甫有“朱门酒肉臭”的描写,历代亡国之君,也多有“花天酒地”的名声。不管古代还是现代,粮食都是非常珍贵的,而酒是粮食酿造的。在很多下层劳动人民尚且吃不饱饭的情况下,浪费极多的粮食酿酒,不顾民生疾苦,终日酒池肉林浑浑噩噩的上层统治者,的确是应该受到道德谴责的。

直到一个人的出现,才挽回了这种糟糕局面,为饮酒奠定了道德基石,找到了伦理依据,使我们从猴儿的自然饮酒华丽蜕变为人类的社会饮酒。“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这个人就是孔子。孔夫子建立了基本的人类道德和行为规范。他饮酒,“从心所欲不逾矩”,酒量很大,“惟酒无量不及乱”,这样就为后世树立了表率。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仁是孔子思想的核心。 仁者,爱人。爱人从“亲亲”、“孝弟”开始,首先建立规范的家庭伦理关系,继而建立长幼尊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井然有序的社会秩序。有酒他爹先喝,他儿先等着。如果有剩余,再依次喝。这是孝——人伦之本。

《论语·为政第二》载: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意思是说:尽孝,应当和悦竭诚,对父母多赔笑脸;家务琐事,子女代劳;有酒肉,先敬长养老。孔子说过,吾从周。这种观念来自对周礼的继承——《尚书,酒诰》:“馐惟君,尔乃饮食醉饱"。

孔门弟子很好地传承了饮酒之礼,恪守孝道,培养了良好家风。《孟子.离娄章句上》记载,“曾子养曾晰,必有酒肉……曾元养曾子,必有酒肉……”父亲酒足饭饱,还要问一下,酒肉还有没有,儿子一定回答,还有。并且要请示,剩下的酒如何处置?父亲于是进一步指示,你们弟兄几个分了喝了吧 ……劲酒虽好,可不要贪杯呦。

喝酒除了彰显孝道,还能维护社会秩序。喝酒的伦理秩序从家庭推广到乡里、国家、天下,增进了社会和谐。子曰:“乡人饮酒,杖者出,斯出矣。”——《论语·乡党》。乡人一起喝酒,拄杖的老人走了,大家才跟着走。如今酒局散时,往往也要主宾、最高领导流露出要走的意思,才能撤席。你年纪轻轻,不管不顾,喝饱了就走,忒不懂规矩了,下次喝酒不叫你参加了,不带你玩了。

借酒立规矩,“明长幼之序”,即为“酒礼”。在《礼记·乡饮酒义》中,孔子阐述了乡饮酒礼上的献酬辞让、升降坐立等各种关于酒的礼仪规范。如今山东饮酒,也比较讲究,要分宾主落座。正对门口的是主陪,主陪右手边是主宾,左手边是副宾;坐主陪对面的是副陪,副陪右手边是三宾,左手边是四宾;主陪左手边隔几个人正中的是三陪,三陪正对面是四陪,他们的右手边和左手边分别是五宾六宾七宾八宾……外地人来山东喝酒,不等坐下就晕了。喝完了更晕:“啊,那次去山东喝酒,有主陪副陪,三陪四陪,东陪西陪;他带四杯,他带三杯,又带三杯,又带三杯;他打一圈,又倒打一圈,一会儿就把我喝晕了……”

宴礼上的酌献酬酢,属于礼仪性的东西,有了这种礼仪,才能创造一种既严肃又活泼,既显示等级又阖家欢乐的气氛。多年之前,有位领导孩子结婚,按“礼”,领导设宴,下属们则早早入席,济济一堂,翘首以待。好久,领导携夫人到场,抱拳拱手,微笑道:“让大家久等了!”下属们嘻嘻而笑,纷纷嚷道:“等酒儿啦!等酒儿啦!”一时间,上下敦睦,其乐融融;开席后,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喝得红旗招展,彩旗飘飘,人仰马翻,家家扶得醉人归。

儒家酒文化,可修身,可齐家,可治国,平天下。酒文化的发端,应当源于祭祀中的酒礼。孔子在《礼记·坊记》中说:“七日戒,三日斋,承一人焉以为尸。过之者趋走,以教敬也;醴酒在室, 醍酒在堂, 澄酒在下,示民不淫也;尸饮三,众宾饮一,示民有上下也; 因其酒肉,聚其宗族,以教民睦也。故堂上观乎室,堂下观乎上”(按:尸,不是死人,而是代表被祭祀的神的那个人)。从这里可以看出,酒桌上喝酒最多的人,应当是地位最尊贵的人。也就是主陪或者主宾,其他人喝酒超过他们,估计也不太合“礼”。

酒文化的繁荣,不但维护了社会伦理秩序,而且推动了技术创新和经济发展。随着“酒礼”的产生和完备,与之相关的酿酒技术、酒器、音乐、舞蹈、绘画、雕塑、文学相继萌生与发展。《礼记·礼运》中说:“夫礼之初,始诸饮食。其燔黍捭豚,污尊而抔饮,蒉桴而土鼓,犹若可以致其敬于鬼神。”祭祀从原来的敬杯清水发展到酒敬鬼神,从凿地盛水发展到陶制酒器乃至青铜尊彝盛酒,从手掬发展到酌献仪式,从土块、土鼓发展到金石革木等敲击乐器作乐娱神,再进一步的发展就是从酒器献神到敬宾、从作乐娱神到娱人,礼乐的形态更加趋于成熟和完善。

孔子重视酒礼,尤为重视礼器。他说“器以藏礼”。一旦发现礼器(包含酒器)使用不合规矩,就要不遗余力地予以谴责。如《论语·雍也》中的“觚不觚,觚哉!觚哉!”作为礼器的觚不合古制,孔子很恼火。有一次夏季读书会,在蓝海大饭店钟鼎楼举办第二阶段会议,如此严肃隆重的场合,竟然也出现了酒器计量不准、标注不清的重大问题。会长和与会同仁们很恼火,提出严正交涉,更换了酒器,使之计量精确,容积统一,促进了会议的圆满举行,开成了一次团结的大会、奋进的大会、胜利的大会。

孔子倡导有秩序的酒文化,但反对酗酒乱政。“所谓失政者:疆蒌未亏,人民未变,鬼神未亡,水土未絪;糟者犹糟,实者犹实,玉者犹玉,血者犹血,酒者犹酒。优以继讖,政出自家门,此之谓失政也。”政治荒废,乃是统治者的问题,不能一概甩锅给酒啊。

政治的清明,世界的和平,依赖于酒的例子也不少。老子提出“无为”的思想,就是因为战国期间,群雄混战,称王称霸,君主们都太“有为”了。因此,某国的霸主宅家喝喝酒,听听曲,无所事事,与民休息,也算是明君了。总比那些横征暴敛,四处打打杀杀,开疆拓土的霸主要好很多。亚圣孟子见梁惠王、齐宣王、齐湣王,也并不苛责君主本人的私德,而是苦口婆心地劝他们爱惜民生,推行仁政,以求国家太平,人民安定,天下归附。

“酒”和“醉”,就像亲兄弟,总是形影不离。喝酒如果不醉,与没喝何异?如果烂醉,还不如没喝。喝酒难免喝大,喝高,喝醉,醉酒容易误事、乱性、伤身体。《说文》:“醉,卒也,卒其度量、不至于乱也”;《正字通》进一步解释:“醉必伐德丧仪,醉之从卒。卒,终也,与酒俱卒,危辞也,所以寓戒意也。”

酒的危害大家都知道,尽管如此,从古到今,好酒成癖,因醉酒而“卒”的人,仍数不胜数。但饮酒不及醉,嗜好得到满足,酒也为人生增添了许多乐趣。多年以前,去省城拜望一位老领导。老人须发皆白,平易近人,席间谈锋极健,饮酒杯至必干,且喜欢下坐,跑到年轻人跟前回敬酒。席间说了一个爱酒人的典故,如今记忆犹新。

有个人啊,爱喝酒,逢酒必醉。有一次,人家请他喝酒,他一看桌上用的酒器是很小的杯子。于是作势要哭,人家问,咋啦?他说,我兄弟就是因为用小杯子喝酒,不小心把杯子咽到肚子里,死了!人家赶紧给他换上大杯;斟上酒之后,他又问,咱家里有锯子没有?要锯子干啥?这酒杯上边空着的地方,反正没有酒,不如锯掉好了!人家赶紧吩咐斟满;喝到尾声,人家吩咐上菜,他忽然自己打脸,左一下,右一下。你这是咋?他说,往常出去喝酒,都喝得脸红扑扑的,回去特别有面子,大家都知道我喝了酒了,今天脸还没红呢……

因此,中国酒文化中的“酒德”与“酒礼”,都特别强调“饮食有节”、“节之以礼”、以礼制欲”。孔子说:“唯酒无量,不及乱。沽酒、市脯,不食。”朱熹注云:“酒以为人合欢,故不为量,但以醉为节,而不及乱耳。”程子说:“不及乱者,非惟不使乱志,虽血气亦不可使乱,但浹洽而已可也。”自酒诞生之日起,就有爱之如命的,有恨之入骨的,有从酒而终的,有始乱终弃的,饮酒、戒酒之辩,百家争鸣,莫衷一是,直到如今。

孔子不反对饮酒,但反对过度纵酒。他说:“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色、斗、得,其实相当于后世所谓的“色、气、财”。圣人没有说“戒之在酒”。

孔子虽然不戒“酒”,但孔学后人、亚圣孟子进一步补充了“酒”,把“博奕好饮酒"当作“五不孝”之一。这个“好”字,恐怕是贪多务得、饮酒及乱的意思。因此,本文名为《杜康》,取遵德循礼,文明饮酒之意,不敢奢言《好酒》。

曹孟德公为了节约粮食,也曾发布过《禁酒令》。东汉末年,曹操推行禁酒令,与孔子二十世孙孔融发生了一场历史上著名的争论。曹操说:饮酒丧德,为正世风,所以要禁酒。孔融说:古圣贤喜欢喝酒的多了去了,譬如帝尧千钟不醉,建立太平天下;孔子百觚不倒,才能称作圣人;刘邦醉斩白蛇起事;樊哙醉解鸿门之厄;等等。曹操又说:很多当政者都是误在酒上,譬如夏桀、商纣都是因为好酒而丢了天下。孔融又说:夏桀、商纣还因为妇人丢天下,那你是不是还要禁止人们结婚呢?曹公无语,郁闷,当夜,饮酒,醉,写下了“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名句。(某酒后杜撰,勿信)

大约自魏晋始,社会转型升级,个性解放思潮奔涌,庙堂文化倾颓而江湖文化兴起,酒作为“酒礼”的功能日渐瓦解,随着酒浪奔流,个体生命得以张扬,中华酒文化开辟了新的境界,抒写出壮丽篇章。酒的精灵,化作嵇琴阮啸,伴随庄生梦蝶,见证桃园结义,雅集兰亭曲水,轻叩渊明东篱,暗抚贵妃霓裳,融入诗仙百篇,游走怀素豪颠,浇灭真卿块垒……中华文化的璀璨长河,汩汩滔滔奔涌着琼浆玉液。

著名文学史家王瑶先生认为:“饮酒之风的盛行虽始于汉末,但一直到竹林名士,酒才几乎成了他们生活的全部,生活中最主要的特征。”李白在《将进酒》诗中所云:“将进酒,君莫停”,“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这正是“七贤”们“肆意酣畅”的真实写照。嵇康,(公元223-262年),谯郡(今安徽宿县)人。“嵇康人中龙,义不可当世。视彼盗国贼,伎俩如儿戏。时辞荡汤武,千载有生气。临命素琴弹,聊示不屑意。”明代诗人杜浚的这首《嵇康》诗,对嵇康性格和思想做了较为深刻的概括与高度评价。“七贤”之一的山涛在赞美嵇康的醉态时说:“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嵇康的酒风与“七贤”有些不同,微醉是他饮酒的最佳境界。因此,后人常以“玉山”喻指风姿俊美的男子,用“玉山倾倒”形容美男子的酒后醉态。嵇康是这样在诗中表露自己的心声的:“酒中念幽人,守故弥终始,但当体七弦,寄心在知己。”当嵇康于39岁那年即将走到生命尽头时,刑场上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弹奏一曲千古绝唱《广陵散》。离世前,他还写过一篇《家诫》,告诫儿子做人要小心,甚至还告诫儿子,不要勉强别人喝酒,也不要硬拒绝人家敬酒,拿起酒杯显得醉醺醺的样子就可以了。

刘伶是七贤中最为嗜酒的。传说一天,刘伶路过杜康酒坊门前,看到门上有副对联:猛虎一杯山中醉;蛟龙两盏海底眠。横批:不醉三年不要钱。刘伶进去喝了三碗。喝完到家后没多久,刘伶就醉倒了。这一醉就是三年。刘伶的妻子以为他死了,就埋了他。三年后,杜康来刘伶家收酒钱,刘伶的妻子告诉他,刘伶死了。杜康说,是醉了,不是死了。于是,挖开坟墓,刘伶正好酒醒了,打着哈欠,满嘴酒气。传说杜康是夏朝人,如何穿越到晋朝,这当然是个传说故事。

因为常喝酒,每次都酩酊大醉。出于健康考虑,他老婆想让他戒酒,就把酒藏起来,把酒具也扔了。刘伶馋的不行,心生一计,信誓旦旦地告诉妻子,自己计划戒酒。但是,戒酒是大事,之前要搞个仪式,向神明发誓。刘伶的妻子很高兴,为仪式准备了酒菜。酒菜端上来了,刘伶跪地祷告:“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妇人之言,慎不可听。”话音刚落,刘伶就又开始喝酒了。

唐人“以酒为名”,酒名最胜当属“饮中八仙”。唐代诗人杜甫有著名的《饮中八仙歌》,将当时号称“酒中八仙人”的李白、贺知章、李适之、李琎、崔宗之、苏晋、张旭、焦遂八人从“饮酒”这个角度联系在一起。作者写八人醉态各有特点,纯用漫画素描的手法,写他们的平生醉趣,充分表现了他们嗜酒如命、放浪不羁的性格,生动地再现了盛唐时代文人士大夫乐观、放达的精神风貌。

苏东坡嗜美食,其饮酒“知名度”虽远不及李白、贺知章、刘伶、阮籍等,但却颇具“特色”,堪称酒德的典范。苏东坡喜欢饮酒,尤喜于见客举杯,他在晚年所写的《书东臬子传后》中有一段自述:“予饮酒终日,不过五合,天下之不能饮,无在予下者,然喜人饮酒,见客举杯徐引,则余胸中为之浩浩焉,落落焉,酣适之味,乃过于客,闲居未尝一日无客,客至则未尝不置酒,天下之好饮,亦无在予上者。”这是很有趣的自白,他的酒量不大,但却善于玩味酒的意趣,尤其喜欢朋友一起举杯喝酒的气氛。

“衣上征尘杂酒痕,远游无处不销魂。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陆游一生跌宕起伏,浪迹江湖,酒抚慰了孤寂的心灵。“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早年的李清照青春美丽,韶华初绽,到了晚境,谁料到只有“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的凄凄惨惨戚戚。

杜康酿酒之初,滴入文人、武人、痴人之血。因而人们饮酒,往往开始花言巧语,继而豪言壮语,最后不言不语。文人之饮酒,灵感乍现,作文赋诗,绣口一吐,便是半个中国文化。武人之饮酒,血脉贲张,豪气干云,振臂挽袖,似乎马上要去收复台湾,平定天下。不管文人还是武人,最后都如痴人,终归无言无语。

痴人之饮酒,冬日则御寒,夏日则乘凉。穷的时候,就咸菜也行,吃土也可以。富的时候,山珍海味也给糟蹋了不少。往往呼朋唤友,三五成群,荒村野店,薄酒小菜,胡乱喝点酒。开始大家都人模人样,谦谦君子,很快打成一片,自我膨胀,自吹自擂,互相吹捧,喝得昏天黑地。好酒也罢,烈酒也好,渐渐喝多了,天旋地转,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还有哪些烦恼,最后眼无所见,耳无所闻,口不能言,食之无味,身空不知何处,虚室生白,吉祥止止。

只知道这是我。我还存在着,我不是蝴蝶,也不必绽放,我只是地球上的一粒微尘。白马秋风塞上,杏花春雨江南。大漠飞沙,深山黄叶,唐之雄关漫道,宋之酒肆勾栏。我遇见杜康,与孔子在川上观水,随庄周乘大瓢浮于海,随遇而安,随波逐流,随风而去。我翩翩飞舞,御风而行,由北冥而至于南溟,此极乐耶?此极苦耶?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野马也,尘埃也,终于混混沌沌,入于无何有之乡,独与天地精神往来。

2020年6月2日

——本文刊载于2020年《北海道》夏季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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