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线杯小说大赛】白杨丨干爸
作家新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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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白杨:原名李景,1962年出生于万荣县太赵村,山西省作协会员。现任南张联区王李中心小学校长。
干爸
白杨
我有爸。我还有干爸。
啥?你也有?这就怪啦,不过——?对!就算你也有,你干爸能比过我干爸?!
不信?不信是你没有我这干爸,不信那我就给你说说。不过,我说我干爸的时候,如果和你干爸的事雷同了,你觉得好的,就说是你干爸的,我没意见;你觉得不好的就说是我干爸的,我也能行。因为,满村里几十年就只出了我干爸这么一个人,我为我干爸骄傲。
啥?我干爸叫啥?看把你急的!你不听我干爸在正喊叫我哩。
“啊哦——,干爸,我在胖婶院子里这桑葚树(bo)子上哩。”
“下来——!”干爸大嗓门又吼雷样炸开了。
我“呲溜”下了树,猫一样钻过墙窟窿,脚后跟踢着自己的屁股蛋蹿,也不知道往哪儿躲。但我知道一旦被干爸掳住,干爸就会用他那年敌狗日的“铁沙掌”打我屁股。我八岁时挨过一下,也是因为我干了干爸认为不该干的事(我叫了红眼婆婆的外号)。那夜,干爸给我掏了三只喜虫(麻雀),用黄泥巴裹了,在我娘的灶膛里烤熟了叫我吃,那香味,全世界都寻不下。就那香味把我的疼给吃没啦。末了,干爸说:“好娃哩,干爸咋舍得打你?可你不该骂人家李老太,不尊老就……再说了,因为是你小子,我只用了三分功……要是用五分,你那小嫩骨头怕就碎成渣渣啦!”
你说,今个我十三啦,又干了干爸不爱见的事,那铁沙掌还能比八岁时轻?什么?不会吧?不会是你没挨过……不说啦,赶紧跑,干爸的雷声又吼开啦!
阳婆快压山了,行道里又飘来娘和风细雨的唤我回家声。
嗨,我该咋办?
一不做,二不休,只要不挨那“铁砂掌”,我万一回不去就去我舅舅家,我舅是老师,他不打人。还有,我舅不但字写得好,而且,还给大官当过通讯员当过秘书,肚子里满是学问,啥都知道,就连狗日的日本高官叫啥都知道。舅舅讲的时候总是先交待时间、地点、人物,再慢条斯理地讲啥事,咋发生的,还有最最激烈的,最后问我:“你说最后谁赢啦?”
我说:“咱国赢啦!”
舅舅听了,满脸开着皱纹花,喊:“不愧是我的亲外甥,不愧是铁砂掌的干娃,不愧是……”
“舅,你说,我咋就有干爸?别人咋就没呢?”
舅说:“憨娃,你小你不懂得,干爸是随便认的?是你想认就有人认的?关键是你干爸那人义气,有骨气,有良心有……”
今个,还去舅舅家。
我说着,就顺着曲曲拐拐的土路朝舅舅家走。
阳婆压了山,可那霞还在天边燃烧着。不时有风风火火归巢的鸟儿从头上呼啸而过,把我吓得冒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还有那日怪的风一会吹口哨,一会拍树叶,我的头皮木了头发“噌噌”地响,我的腿僵硬了酸麻了,脚,就不知道路的高低……远远的,舅家村里的灯火星就跑进我的眼窝,柴火的烟味也嗅着了。你说怪不怪,一闻着那柴火味我腿就软活了,我就跑……
“妗子——”我死劲拍舅舅的院门死劲唤。
“好我的狗蛋!”妗子吃惊得声音都不是她的了,“咋啦?你爸、你妈都好着哩吧?”
“嗯,都好着哩。”
“那你……快,快,快,你吃了没?他爸,你狗蛋来啦。”
舅舅唤着我,就伸手摸我的头,问:“是不是又不安分了?”
舅舅说的“不安分”我知道指的是啥意思,可我说啥?我能说啥?我敢说啥?你别看舅舅文文静静的,收拾人时的话比我干爸的“铁砂掌”劲还大,干爸的铁砂掌伤皮伤肉伤坏怂的骨,可舅舅的话刺人的心,你说我敢吭声吗?
妗子给我冲了鸡蛋,还给我拿了半块白膜。舅舅说妗子:“你不会把那半把麻花叫娃吃了?”
妗子就搬了小木凳小脚踩着,伸手在挂在墙上的竹笼里掏。
我吃着,舅舅问着。
舅舅问着,我吃着答着。
吃完了,舅舅也问完了。
“狗蛋,你也长大了,有些事我今黑了给你说明白。”
“嗯。”我往舅舅跟前挪了挪身子。
舅舅说:“你干爸是真真正正的无名英雄哩!那黑夜要不是你干爸,不要说是我,就是现在的在北京当大官的红司令怕都要受害遭祸。那黑夜,我们铁16军从运城出发顺稷王山绕孤峰山向宝鼎黄河进发,刚到稷王山口侦察兵就通知我们,兔子不拉屎的山坡上有日本鬼子埋伏,而且还是骑兵,骑兵的马蹄上全裹着麻袋片子……
'咋办?’红司令问我。我说:'我去村里找一个人。’我攀崖翻沟到你们村见了你干爸。你干爸听后,嘎嘣脆地说:'你回去告诉部队,半个时辰后听我的夜莺叫就出发……’
那黑夜,你干爸到底干了啥?咋干的?怕狗日的鬼子都不一定晓得,可狗日的马,皮毛无恙,可是,胯碎了。你干爸回村时穿了身鬼子服,这下村里说你干爸的啥话的都有。你干妈和你干爸闹,你干爸说他是从山坡上拾下的。你干妈就用洋火点了麦秸秆把鬼子服烧了。那些日子,我们去了陕西,可从咱山西飘过来的话说,是稷王爷显灵了把狗日的东洋马的骨头给捏碎了。狗蛋,你记着,那事只有你干爸能干了。解放后,红司令专门亲笔给咱万泉县写了一封信,叫县里给你干爸记特等功。可你干爸死活不承认,还说那是稷王爷干的,那黑夜他哪儿都没去……
那年,红司令派我回来落实那事。等我见了你干爸,你干妈得了浮肿病死了,你干爸悲伤得要死不活。他的娃也得了传染病,百方用遍了也没能……过了好几年,我给县革委主任打电话,命令他给你干爸安排工作,你干爸说他没念下书,干公家活怕给党丢人,怕给群众添乱。你说,你干爸是啥人嘛?后来你爸在村里护秋看荒沟的林子。正是这看护活,才让你干爸的'武功’给暴露了。”
“你是说我干爸空手打狼那事?”
“那事还上了报纸。”舅舅说,“我在北京都看了,说你干爸一拳打碎狼的头盖骨为民除了害。后来,我到了地方,和你干爸离得近了。那年,我好说歹说才把你干爸请到永乐县。你干爸和我说了一夜的话喝了一夜的酒,才晓得他弄鬼子东洋马时,先用艾草叫马嗅,那草叫灭音鬼,马只要嗅一下就不会嘶叫了。你干爸便一手叫马嗅,一手便在马胯上拍一下。一会会功夫,那三十匹马被你干爸拍了个遍。他便学夜莺叫,后来鬼子想咋时,东洋马已经一溜风地垮爬到地下了。结果,在咱万荣鬼子就犯下了惨无人道的杨李血案。你干爸嚎啕大哭着说,要知道是这,我就和狗日的死到一块也不连累杨李人……我是罪人呀,我有啥脸邀功要赏……
第二天,你干爸醉了一天。第三天,你干爸给我说:'老哥,我求你个事,行不?’
我说:'老弟,只要是你求的事,一百件我都答应。’
'我想让你外甥当我的干娃,你看……’
'没问题,过继都行!’
'真的?!’你干爸喜欢得抡起了铁砂掌,可那掌没落在我身上,却把招待所的松木床拍折了。后来,你干爸迷上了酒,一喝酒就醉,醉了就给人说你是他干娃,还说他敢砸招待所的床……”
我和舅睡了一个被窝,一会会就啥都不知道啦。
等我灵醒了,干爸出现在我面前。
“狗日的,我夜黑了一夜没眨眼。我寻思你还能钻到老鼠窝里去?你只有跑到你舅家,你跑到你舅家就认为我不敢来,嗨,你岔啦,我今个可是一来两得,把你逮住了还见了我老伙计了……”
干爸没咋我。
后来的日子,干爸受了恓惶。为啥?因为酒,一喝酒他就说他砸过招待所。村里革委主任给人民公社告了我干爸。干爸从次就一个人住到东沟里护林了。我因为是红小兵,贾老师又叫我写“重新做人书”。那书还受到校长好评,让我在大队舞台上给全村人念。那天以后,我先成了村里的红人,后来又成了全公社的红人,再后来我给公社革委主任当了通讯员,再再后来我当了兵。当兵的第二年,爸来信说我干爸走了。
“干爸走了?”我也不清楚自己在问谁还是和谁在说话,但我相信我干爸不会就这样化为泥土的。因为,我舅这高官都说过“干爸是英雄”这话。
一九九八年清明节前三天,县老干局给我打电话,说让我清明节前一天务必请假探亲。
我如期而归。
远远地,就看见村口的高崖上聚了好多人,通村的路上停着二十多辆小车。
村长跑下崖可劲地握住我的手,“平反啦!平反啦!”
县领导们给石碑解了红。漆黑发亮的石碑上写着镏金的隶书:抗日英雄李军娃之墓。
“爸,我回来啦!”
土崖上那不等出绿叶就怒放的迎春花,在我的泪眼里绽放着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光芒……
(责任编辑: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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