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说 87』轮岛漆器之旅

七月中旬，我踏上了人生第一次日本行。

我没有去东京、大阪；也没有去奈良、京都，我到了金泽的轮岛，开始了一场漆器之旅。

不懂日文的我，多亏了学长范建军的悉心陪同，耐心讲解，拜访到诸多人物，满载而归。

接下来，我会以拜访的顺序与大家分享我的此次旅程。

尚古堂

尚古堂是一家制作高端餐具的漆器作坊，流水线作业，每一道工序有一位或数位职人制作。他们安静地用心地工作着，心无旁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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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建军

老范是我认识了六年的好友，当年他义无反顾去了日本学漆器，瘦了三十斤，吃了许多许多苦头。

我素来视其为知己，因为聊儒释道总能那么顺畅无碍。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传统手艺人会亲手制作自己的工具，老范给我讲了工具的哲学。

现代有很多批量生产的工具，买来很方便，用起来也很方便，但我们就是不能要这个方便，因为人一旦有了方便就不愿意再花心思。

这次跟老范在探讨“以道驭术，以心御物”。所有的形式都是一个形式，只是他刚好选择了漆器这种表达方式，而人终其一生，要问道，要修心。

工业设计出生的老范有着产品思维，他的花生系列，有别于传统漆器。

当年，他在漆器研修所选科时跟我聊过，他没有选最赚钱的莳绘科，而是选了榡地科，为的是将来可以更好地呈现自己的设计。

他一直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从来都不会把钱放第一位。这样的人在现在的社会不多了，好在他是。

高木信治

高木爷爷是轮岛唯一的一位一级建筑师，在轮岛街上走走，他的作品俯拾皆是。这是他设计修复的塗师之家，屋子里基本都是漆器。

出生在轮岛的他，从小对漆器文化耳濡目染，所以运用起来游刃有余。

我最喜欢他就地取材的理念。他研究透当地档材的性质，用木材的不同部分去制作房子的不同部分。因为树是当地水土养成的，换种形式继续存在于当地，可以避免开裂变形等诸多外来木材容易遇到的问题，大大增加其使用寿命。

蔵田満

一进屋子便见先生吹着风扇，听着收音机，热火朝天地干着活。

他做的曲轮工艺，自己儿子不想学，也没什么其他人愿意学，所以他也比较担忧将来。

这是位极有趣的先生，性格爽朗，还是太鼓社社长。老范介绍说，之前先生和一位英国朋友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聊了两小时，看来人与人之间沟通的方式有很多

刚说曲轮大家估计没概念，给你们看个图就知道了，就是咱们常看到的日式便当盒。先生做的是胎，还要送到别处去上漆，产品才最终完成。

四十泽木工坊

这次旅程基本看的拜访的都是职人，而这家有些不一样，是批量化生产的工坊，他们的木头产品是用车床洗出来的。

对于我而言，并不会觉得手作和批量哪个更好，他们的存在针对着不同的人群，不同的市场，所以都有合理性，只要做得够专业，没有用假的差的产品欺骗消费者即可。

江端俊雄

去江端先生家拜访，本是冲着喝打抹茶去的，结果上了一节设计课。

先生是做切金的，切金顾名思义就是把金切成一块块做装饰。他不动声色地拿出了他的一件作品，惊呆了在场所有人。

看作品很讲究，必须趴着，说话时手得捂着嘴。我很理解日本人的规矩，不过放荡不羁惯了的我还是习惯不了。

他让我们辨别喝茶碗的正面，给我们讲艺术家、设计师、手艺人、普通人眼里器皿的样子。

还给我们看了一枚小小的印章。印章上有一个金属片，中间厚两边薄。金属片上有三个孔，中间小，两面的大。

一定要多看好东西。我过去整晚整晚盯着这枚小印章看，觉得做得太妙了。你们一定要先把眼光养好，再去动手做东西。

声音也是设计的因素之一。同样是金属，有的金属声音是暖的，有的金属声音是冷的。夏天适合听些凉快的声音。

若宫隆志

一进若宫先生的屋子，便看到书柜上满满的都是书。有老庄的，有菜根谭，有易经……他对中国传统文化很热爱也很感兴趣。

若宫先生与一般的漆器职人不一样，他自己虽然种漆树，懂漆器，但他不制作，而是在有了想法以后，找数位职人，博采众长，一同完成一件作品。

这像极了中国古时候皇帝或士大夫监制，他们有着很高的文化修养和审美情趣，指导匠人，做出传世佳作。

这件作品是若宫先生自己对宇宙的认识与理解。最上层是日本花鸟画，中间是佛教喜爱的莲花，下面是中国的山水画。这是一个香盒，香篆燃烧时，助人体悟时光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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濑户国胜

工艺美术运动创始人威廉·莫里斯，民艺之父柳宗悦，这些过去书本里读到的人物，当年和濑户爷爷都很熟，对他有着不小的影响。

濑户爷爷平日里会关注世界各地艺术家，也会去思考日本各个时代被推崇的器皿，到底好在哪里。他解读得很深入，从工艺到精神。

他的作品很放得开，我个人非常非常喜欢。

濑户爷爷知道我是做皮具的，就建议我用皮做胎，外面刷漆。他讲得非常非常细致，让我下次再来轮岛要交作业。帮我翻译的朋友说，这位先生人品好好，他居然毫无保留的教你。

是的，他对晚辈谆谆教诲，不厌其烦，有问必答。我们一行人在他店里坐听了整整一个下午。

水尻幸夫

水尻先生的工作室非常隐秘，不是熟人带是很难找到的。老范说这是职人的一贯作风，他们不会放块大招牌在外面，他们极低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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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职人就是要将简答的事反复反复去做，要耐得住寂寞，做上二十年三十年，慢慢就纯熟了。现在我的夫人、儿子如今都在和我一起做。

有些好的工具，会做的人越来越少，所以他提前囤了些在了那里。就像之前老范说的，人爱贪图方便，能机器生产工具了，就不愿手工去做，但机器终究是代替不了人的。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阅万种人。

这趟漆器之旅，给我太多触动与感动：一辈子，用心做好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