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子：难忘丈八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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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平 子

八十年代初，我所在油漆班被派到一个风景优美，四季青绿的宾馆，在那里主要从事门窗维修工作，开始我们不了解这个宾馆有什么好，只觉得在那里很不自由，路远交通不便，回家挤公交车难得像打仗，看见公交车的影子，我们和宾馆的工作人员一窝蜂的拥上去，把司机惊吓得远远停车，看着我们前呼后拥的往车上爬。后来父亲告诉我五十年代建四师转业到大西北，在陕西最有名气的建筑之一就有这个丈八沟宾馆。无需多说，看着一栋栋青砖灰瓦的小洋楼，到处有叫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我们心里高兴也不安，上班头几天主要是学习纪律，熟悉工作环境，宾馆不像工地灰尘仆仆，机器轰鸣，出门可以大声咋呼，领导要求我们屏声静气做淑女，以免给外宾留下不好的印象。因为远离城市，四周安静的让人很不习惯，我们住在十号楼对面一排平房里，三人一间房，每个宿舍配置的办公桌让我们浪费了，成了放锅碗瓢勺卫生用品的杂货摊，卫生间和盥洗池都在外面，冬天有暖气，夏天有风扇，吃饭有食堂，班里有几个农村人说住在这里比在家还阔气，逗得我们哈哈大笑。

等到正式上班，我们不能穿破旧的工作服，要展现中国建筑工人的风貌，等木工师傅把一扇扇门窗卸下来，我们每人分一个用脱漆剂清洗一遍，再用玻璃片把旧漆刮干净，打磨砂纸批补腻子好刷清漆，春夏秋天好过一点，我们在房檐下工作，刮下来的旧漆木屑要打扫干净，既要工作又不能打扰外宾休息，劳动进度很慢，冬天就不好受了，门窗都在室外，寒风刺骨，冻得直流清鼻涕，我们不能也不敢消极怠工，有时候玻璃片不小心把手划破，用松香水擦洗疼的钻心，往常很简单的油漆活，到了这里就变得困难重重。在老班长的带领下，我们没有人叫苦叫累，除了回单位参加建工局技术考试和笔试，一年三百六十多天，没有人请假耽误工作，自从我们到了宾馆，宾馆基建科科长天天跟着我们，来得比我们早，走得比我们晚，因为他要安排我们在哪栋楼工作，那时候我们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即受不了纪律的约束，又控制不住嘻嘻哈哈的性格，常常惹得这位科长挠头搔耳哭笑不得，但是他很喜欢我们吃苦耐劳的工作态度，队长方连福也隔三差五来宾馆看望我们，刚开始我们不知道这项维修工作的意义有多重要，只是觉得环境美，吃的美，晚上天天可以看到在外面看不到的电影，直到明白这个宾馆是陕西接待国内外重要领导和外宾的地方，我们才慢慢收敛以前那种自由散漫的习惯。

一到五号楼是欧式小别墅，六到九号楼都是三层楼房，我们参观了周总理、邓小平住过的地方，那种肃穆、庄严的气氛一直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后来为了迎接朝鲜金日成主席的来访，我有幸分在一号楼，维修房间里的木墙裙，当时有个凌高度师傅是南方人，是我们队技术最高最好的八级木工，他先把磨损的踢脚线和墙裙做好，我就跟在后面批腻子打砂纸，在这里我学到了八十年代最流行的油漆技术——蜡克，它光洁度高，纹路清晰，质量好的木材所制作的家具，都要用蜡克漆处理。班长牛小旺曾参加过北京人民大会堂、国际机场等重大建筑施工，严师出高徒，这也是陕一建公司领导经过再三斟酌，才把这个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们班的原因。以前我接触的都是清漆，刷蜡克漆要真正入门，最难熬的是打水砂纸，刷一遍打一遍砂纸，二三十遍才能成活，一号楼主要接待国内外最高级别领导人，是宾馆维修工作最重要的一环，为了赶时间经常要加班加点，天气冷了刷不好就要返工，我们没有保护措施，用香蕉水清洗时，我的手被腐蚀的裂了许多小口子，见水疼的钻心，可是还得硬着头皮干，宾馆李经理来检查我们的工作，开玩笑说我是吃面包的，其他人只能吃包谷面，开始很多人都争着要去一号楼，最后一个个淘汰下来，就留下我和薛齐芳两个人。

每天上下班，宾馆里随时可遇到各种各样的外宾，刚开始感到新鲜好奇，因为有纪律和领导的再三嘱咐，我们尽力避免交流，直到第五届电影百花奖在西安召开，大部分影视明星就住在我们对面的十号楼，看着电影上的人活生生站在眼前，我们兴奋的借口上卫生间，就能和他们零距离接触，没有一个人想到要他们的签名，更别说在一起合影留念。每天清晨，明星们和我们同一时间起床洗漱，在一个餐厅吃饭，有一天我突然发现一号楼楼下来了很多人，服务员小彭说是给百花奖最佳男女主角照相，下楼一眼看到我心目中的偶像王心刚，心里激动又不好意思上前，就站在旁边看热闹，因为李秀明个子偏矮，两个人在一起身高不搭，我从花丛里找来几块砖放在她脚下，等他们全部拍完以后，摄影师让我过去和王心刚合影，我摇头拒绝了，虽然有那么好的机会，我没有后悔放弃这次机遇，每天早上去一号楼上班，我总是和王心刚、李谷一擦肩而过，双方点头打招呼而己，为了满足我们的虚荣心，宾馆领导帮我们把家属带进来看演员，算是对我们工作的额外奖励。

一年半以后，我们离开宾馆另有任务，接替我们的油漆班里有我的妹妹，宾馆李经理说没想到陕一建来了一对姐妹花，他们是墙面刷白和贴壁纸，相比我们主要是室内工作，也没有我们清洗木门窗刷油漆辛苦，除了朝鲜的金日成主席来西安访问，给我们放了几天假休息，在这里我们免费学到了自尊，学会了在工地上学不到的技术，看到老一辈建筑工人对技术精益求精的精神，多少年过去，风霜雨雪没有摧毁老一建人留下的心血，过去我们住了几年的宿舍、大门内几十米藤草缠绕的走廊被拆除，变成宽阔的广场，气势恢宏的十八号楼屹立在陕西宾馆，它是新一代的建筑工人，接过老前辈的接力棒，又在三秦大地竖起一座丰碑，当我作为退休工人坐在大会堂里，回想三十多年前，在宾馆工作的日日夜夜不禁心潮起伏，丈八沟宾馆第一次维修我赶上了，让我对建筑这个行业认识的比以往更加透彻，在我们的生活中，一切都离不开建筑工人的辛勤劳动，我们比其他行业没有更多的优势，获取更多的钱财，可是我们用钢筋水泥建造的高楼大厦，有谁不爱有谁能比得上呢？整个时代正在朝二十一世纪迅猛前进，建筑业更是铁树开花，赶上了好日子，回忆在慢慢重放，当年的队长方连福、宾馆基建科科长、木工凌高度师傅、我们的老班长牛小旺都已离开人世去了天堂，在我的心目中一直忘不掉丈八沟，它打开了我认识世界的大门，领略到它古朴大气的美，就在于它是老一辈建筑工人留给我们最好的礼物。

（注：文中插图照片由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平子，实名张慧平，汉族，1956年4月生，中共党员，从1980年起，在《陕西工人报》《陕西建筑报》《华商报》多次发表通讯报道和散文。

图片除署名外，其它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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