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尤金·阿杰|约翰·萨考斯基

尤金·阿杰，摄影：贝伦尼斯·阿博特

尤金·阿杰

文 | 约翰·萨考斯基

译 | 李鑫

1898年，时年四十一岁的尤金·阿杰（Eugène Atget）成为一名摄影师。在此之前，他当过十二年的演员——一名乡下剧团的配角。更早之前，自他在家乡利布尔纳镇（靠近波多尔）成为孤儿后，一直过着水手生活。

由此推断，阿杰最初的两份工作为其后来从事的摄影师工作提供了金钱和知识。大海让他认知世界、接触商业；舞台砥砺其心智、训练其口才。

除了从他的作品中可能推测出的答案，他为何选择成为摄影师，始终不得而知。他的照片让我们相信他对这个世界的博爱，他热爱使用他的眼睛。和现在一样，早在七十年前，摄影就是从视觉上敏锐而深入地描述其环境最为直接和便捷的技术。

他的成功令人诧异，其动机却让人存疑。在他三十年的摄影生涯中，阿杰创作了两种不同类型的作品。他是一张巨大的法国文化产物的视觉图录，因为它存在了近二十五年之久。此外，他是一名自主且独特的摄影师，他的作品是反对可以评判的当代摄影之基底。

他的独特性不易察觉，因为这并不取决于科技的发明。与之相反，中年的阿杰是一名摄影的初学者，他使用了一套早已过时的科技词汇：一台巨大的慢快门的三脚架相机、玻璃片、繁琐的冲洗过程。他不在这套陈旧的公式之外工作。在他逝世的1927年，若从科技的观点来看，阿杰十分不合潮流。

对于他的作品，阿杰既不形诸笔墨，也不宣讲布道；所以，无论在声明还是阐述方面，都难以证明其独特性。他简陋的工作室说明他仅仅是一位记录艺术家的匠人。

然而，他是捉摸不透的艺术家和胸怀大志之人。某种意义上，他是首创者，因为他未从前辈中获得帮助。其他的摄影师曾考虑描述既定之事实（即档案）或者探索个人的情感（即自我表达）。当阿杰开始使用视觉语言试图理解和解释复杂、古老、存活的传统时，他就已本能地超越这两种方式。为了实现这一目的，他拍下看似简单实则平衡、谨慎、质朴、真实的照片。

1926年，阿杰逝世后不久，他获得大众的赞誉，并且，他的少数几幅作品出现在《超现实主义革命》（La Revolution surrealiste）杂志。可以看出，超现实主义者被阿杰作品的部分特质所吸引，因为对超现实主义者而言，他的多数照片实现了他们的理论信条。从传统角度来看，他的作品似乎未经挑选、偶然得之、机械僵硬，并且常常表义不明；统而言之，若考虑图像学的等级与艺术家的价值，这些作品都悖于传统。我们无从查证阿杰对超现实主义的态度。然而，他的作品吸引着超现实主义者，但他们对阿杰并无兴趣，因为他从未得到学术传统的重视。

阿杰始终是一个谜团。在传统的西方意义上，他的部分作品足以证明他是一名艺术家，因为他的目的是用自己的照片来重现生活。另一部分照片证明他是一名历史学家、一名批评家、一名强迫的档案记录者、一名尽可能满足顾客需求的商人。但是，总而言之，他的作品代表了类型学上的区别。

毋庸置疑，阿杰是摄影师，但也是搜寻者、历史学家、匠人、收藏家、教师、分类学者以及诗人。在他三十年间所创作的作品，可以告诉我们如何成为一名好的摄影师。

1969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