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鄱专栏 | 张明学:冬将尽,春可期
【赣鄱专栏】
主编:胡柏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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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约摄影:汪填金
文 :张明学 / 图:堆糖
岁末的烟雨江南多了些许凄迷与清冷。夜如迟暮的老人,步履蹒跚,潺缓地把深沉墨色晕染开来,岑寂了天地万物。室内一星灯火喷薄出冷艳的希翼与无边的浓黑抗争着。独自一人枯坐在光与影的世界里。一丝莫名的惆怅自心底漾起,那是来自对卑微漠视的感伤。
返岗半载,赖以养家糊口的微薄薪水依然杳如黄鹤不知所踪。每月都在“过尽千帆皆不是”的希望与失望里度过。我不知道当初自己的选择是否是离经叛道之举。从教近三十年,自己与这份安身立命的职业相濡以沫无怨无悔地度过了自己生命中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在快乐与心酸中用自己的热情与倾心付出来换取些许的幸福琼浆。年轻时我敬仰过尼采,尤其钦佩他自诩为太阳那份豪情。从业后,我向崇敬太阳一样,敬重我身边的所有。无论是亲人、朋友、师长,还是学生、家长、同事、领导,甚至周遭缺乏思想的生命。这不仅因为自己出生于草根,更因为觉得他们是自己的赖以生存的光明与温暖。然而当庄周活鲋故事在自己身上真实上演,猛然惊觉自己草根的生命是来自于永夜王座,归属于渺小与永恒的黯然。
时光淡然,没有惊艳的岁月。时间的潮水裹挟自己涌入不惑之年后,生命与心性更加趋于平静与淡泊。闲时一壶茶,忙时一支烟,成为我对生活的热望。在凝神静思间,手中的烟卷已化作灰烬。信手把烟蒂投入烟灰缸里。无意间发现烟灰缸犹如悲壮的古战场,满是香烟的残骸。灯影里一缕淡淡的烟霭在空中袅袅娜娜经久不散,仿佛是战火熄灭后的昭示惨烈的硝烟。一种绮丽念头自心底萌生,这烟霭该不是烟草的精魂,在无言诉说着弱者的悲悯。人何尝不具备烟草同样的属性。在尘世间,在衍生与泯灭一切生命的历史长河里燃烧有限的生命,直到化为灰烬与精魂。人类对烟草的需求,把于生命毫无意义的烟草化作精魂吞吐在自己的气象里。或为对生命历程的提前感知,或为追求一种心理的平衡。主宰弱者何尝不是人类精神的需求。念及此,被烟熏火燎多年的肺腑竟然隐隐有了一些痛感。
幽暗依然笼罩大地,室内如无波古井阒寂无声。清泠的雨声轻透窗棂,击碎了夜的沉寂。那绵密的雨滴不似轻叩大地,而像滴在心里,在心湖溅起阵阵涟漪。雨是自然界无生命的知性者。它总能以独特的魅力融入思想者的灵魂,与思想者灵动的思虑唱和共舞。多情的文人墨客也总能从雨声里咀嚼出别样的情怀,将它化作连篇累牍的文字涓涓流淌在人类文明的长河里,也流淌在人们的心里。然而,能将雨完整融入整个生命历程的当属南宋词人蒋捷。他在《虞美人·听雨》中写道: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这亘古不变的雨声相伴他少年的不羁,中年的飘零和晚年的孤独。英雄迟暮的词人借听雨感叹出弱者的无奈与悲哀。
今夜,我无法读懂,这岁末的雨声是在诉说我心的惆怅,还是在表达“病树前头万木春”的欢愉。内心惶惑,不经意间信手推开窗棂,如水的寒凉溢过肌肤沁入肺腑。鼻息里感受到的不仅有丝缕寒凉还有杳渺的淡淡幽香。我将目光投向窗台。灯光下一株兰花风姿绰约立在草叶间悄然绽放。青葱的叶脉在夜空下披风沐雨静穆无声。兰茎纤细娉娉婷婷,萼色素雅温润如玉,花瓣如舌吐露清芬。这是一丛来自空谷的幽兰。移植多年,从未改变初春绽放的习性。这位仙子能在岁末莅临,让我讶然而欣喜。欣喜之余,我内心拥有一份对温暖与艳丽期盼。
也许,真的是:冬将尽,春可期!?我心里默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