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植:文武兼备,尤重《礼记》(下)韦力撰
关于卢植修《礼记》之事,历史的记载大多将他与马融并提,侯康在《补后汉书艺文志》卷一中称:
《释文叙录》引陈邵云:“后汉马融、卢植,考诸家同异,附戴圣篇章,去其繁重及所叙略,而行于世,即今之《礼记》是也。”《隋志》:“戴圣删大戴之书,为四十六篇,谓之《戴记》。汉末,马融遂传小戴之学,融又作《月令》一篇、《名堂位》一篇、《乐记》一篇,合四十九篇。”案,《隋志》所云,似因陈邵之说而傅会之,其实马融注《礼记》,但有解释,并无去取,邵言微误。《隋志》谓融增入三篇,尤误。刘向《别录》已称《礼记》四十九篇,桥仁著《礼记章句》四十九篇(见《桥玄传》),皆在前汉时,不待融足三篇也。融《广成颂》曰:“臣闻昔命师于鞬橐。”李贤《注》曰:“鞬以藏箭,橐以藏弓。鞬,音纪言反。”《礼记》孔子曰:“武王克殷,倒载干戈,包以兽皮,名之曰鞬橐。”郑《注》曰:“鞬读为键,音其蹇反,谓藏闭之也。”此马郑异义。
按照陈邵的说法,后汉的马融和卢植参考了各家不同的观念,经过一番精简,写出了《礼记》一书,这就是后世的通行本。而《隋书·经籍志》则仅提到马融传《小戴礼记》,而后加入了三篇其他的文章,成为了后世的《礼记》。
侯康认为,《隋书·经籍志》上的这段话其实就是化用了陈邵的所言。侯康说,马融所著《礼记》只是做了一些必要的解释,并没有做删减,所以陈邵的所言略有失误,而《隋书·经籍志》上则说马融加了其他三篇文章,这更是个错误。之后侯康又引用了马融在《广成颂》中的所言以及后世的注释,他以此来说明马融跟郑玄在解释字意时有着一定的差异。但卢植是什么意见?文中却没有讲述。
按照《隋书·经籍志》上所载:“《礼记》十卷,汉北中郎将卢植撰。”而《旧唐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则称该书为二十卷。但无论十卷本、二十卷本,该书都失传了,今日所见卢植所著《礼记》一书,大多是后人的辑本。对于这些辑本,王锷在《〈礼记〉成书考》中列明如下:
王谟辑有其《小戴礼记注》一卷,收入《汉魏遗书钞·经翼》第二册。臧庸辑有其《卢氏礼记解诂》一卷,前有乾隆五十四年(1789)卢文弨序,后有《补遗》二则及《附录》七则。臧庸辑本收入《拜经堂丛书》和《鄦斋丛书》。马国翰辑有其《礼记卢氏注》一卷,收入《玉函山房辑佚书·经编礼记类》。黄奭辑有其《礼记解诂》一卷,是本以臧本、马本互校,所辑悉与臧本同而与马本异,收入《黄氏逸书考·汉学堂经解》。
前面提到,卢植作有《三礼解诂》,但侯康认为卢植不可能写过这样一部书,他在《补后汉书艺文志》卷一中说:
《唐书·儒学传》元澹《释疑》曰:“《小戴礼》行于汉末,卢植合二十九篇而为之解,世所不传。”《经义杂记》云:“卢氏校定《礼记》,今日虽亡,汉唐人偶有称述,尚可得其略。”……康案,《本传》称植作《三礼解诂》,非也。植未尝兼注《三礼》,今从《三国志·卢毓传》注引《续汉书》。王谟、臧庸堂俱有辑本。
然而卢植对《礼记》的研究却没有疑问。虽然他的著作失传了,但他的有些观点却被他书所引用,故而其研究成果零星地得以保存。对于他的研究体例,王锷在《〈礼记〉成书考》中总结为四点。一是解释字义,二是阐释礼义。比如《王制》“丧从死者,祭从生者”,卢植对这句话的注释则为:
从生者,谓除服之后,吉祭之时,以子孙官禄祭其父祖,故云“从生者”。若丧中之祭,虞、附、练祥,仍从死者之爵。故《小记》云:“士附于大夫,则易牲。”又云:“其妻为大夫而卒,而后其夫不为大夫,而附于其妻,则不易牲。”又《杂记》云:“上大夫之虞也,少牢;卒哭、成事、附,皆太牢。下大夫之虞也,特牲;卒哭、成事、附,皆少牢。”是丧中之祭,仍从死者之礼。
卢植注解《礼记》的第三点则是记作者和时代,第四点则为讲解礼制。比如《仲尼燕居》“吾语汝,礼犹有九焉,大飨有四焉”,孔子为子张、子贡、子由讲礼,孔子先告诉他们礼的重要性,而又说礼有九方面的内容。但这九方面的具体是什么呢?孔子没说,于是卢植解释道:
大飨有九者:揖让而入门,一也;入门而悬兴,二也;揖让而升堂,三也;升堂而乐阕,四也;下管《象》、《武》,五也;《夏》籥序兴,六也;陈其荐俎,七也;序其礼乐,八也;备其百官,九也。
其实,卢植不仅注释过《礼记》,他对《仪礼》也有研究,金德建所撰《金德建古文字学论文集》有一篇题目的文章即是“论东汉古文本《仪礼》出于卢植”,题目就代表了观点。
关于卢植为什么要校正《仪礼》?金德建在其文中首先说:“郑玄注解《仪礼》,经文就混合兼采,今古并见,难以一律。因此东汉末年发生了卢植起来想校正文字,产生古文本的《仪礼》。”
接下来,金德建在文中引用了《后汉书·卢植传》中关于卢植的自言家中没钱雇抄写之人的那段话,而后金德建在其文中列出了三方面的“可以注意”之处:
卢植讲的指文字上的问题。立熹平《石经》在于“正定文字”。《后汉书·儒林传》说:“正定五经刊于石碑。”《蔡邕传》也说:“正定五经文字。”现在卢植的“考《礼记》失得”,目的也在于要“刊正碑文”。(二)熹平《石经》采用今文本,熹平《石经》建立后,卢植再要“刊正”《石经》“碑文”,可以知道卢植必定是用古文来刊正石碑上的今文。(三)卢植说“从马融古学,颇知今之《礼》,特多回冗。”注:“回冗,犹纡曲也。”李贤注,意义未显。《后汉书·仲长统传论》说:“回泬于曩时。”注:“回泬,不齐一也。”卢植所说“回冗”,应当解释作不齐一为妥;不齐一就是文字不能一律纯粹。卢植从古学上而知道不一律,这种“回冗”想必就指违反古学,中间夹杂今文了。因而可知卢植企图从事,应该就是运用古文来刊正《礼记》里的今文了。
而后金德建做出了如下的结论:“因此我们可以明了卢植说:“从马融受古学,颇知今之《礼》、《记》,特多回冗。”又说:“考《礼》、《记》失得,刊正碑文。”这一建议概括起来,就是想把传《礼》诸家所行用的,文字上并不整齐的今文本《仪礼》,校定成为文字上古文本的《仪礼》。”
但卢植的提议究竟有没有结果呢?该文中引用了清臧琳在《经义杂记》中的所言:
《后汉书·卢植传》云:“时始立太学《石经》,以正五经文字。植乃上书……刊正碑文。”下云:“会南夷反叛,以植尝在九江,有恩信,拜为卢江太守。”下云:“复征拜议郎,与谏议大夫马日磾、议郎蔡邕、杨彪、韩说等,并在东观校中书五经记传,补续《汉记》。帝以非急务,转为侍中,迁尚书。”据本传观之,知子幹刊正碑文之奏,未经允行,会南夷反叛,出为卢江太守,而斯事中止矣。盖《礼记》后儒所定,故不无粃谬处。卢氏欲本师说裁正之,诚有功圣典之举;乃为事所阻,千古恨事。
看来,好的建议定能得到当权者的认可,而卢植也就没能实现他的愿望。
卢植墓位于保定地区涿州市清凉寺办事处卢家场村卢氏宗祠内。此程的寻访是以北京为起点,而后在河北中部地区兜了一个大圆圈。此为第一次自驾车探访,几天的行程走下来,能够深切地体会到自驾车的利与弊。
因为正赶上假日,高速公路上的车比往常密集了许多,好在我对这一带的路径较为熟悉,东拐西绕之后,还是能够一一到达目的地。
在墙上看到了“卢氏源流”
沿京石高速北上,从涿州市出口下道,进入涿州市,在卢家场村卢穗大街的墙上即看到了“卢氏源流”的介绍文字。看来,卢植直到今日还受到当地人们的关注。
找到了祠堂
从村中穿过,来到村北的空地上,找到了卢氏祠堂所在。祠堂占地面积约有十几亩地,从外观看有点像一个寺院,然祠堂的大门紧锁,我向旁边剥玉米皮的妇女打听,如何能进入祠堂。她告诉我,卢凤仙拿着钥匙。我请她帮助我找到这个卢凤仙,她说自己没有卢的电话,又告诉我说祠堂墙上写着的电话就是卢凤仙的。我跑到门房的墙前,果真看到有人用粉笔在红墙上写着来人打“1359….75”的字样,可惜其中的几个数码不知被何人有意地蹭掉了。
大门上着锁
墙上的电话被人蹭掉了
我把这种情况转告给了剥玉米的妇女,她说自己也确实不知道卢的电话。无奈,我只好沿着祠堂的围墙四周转悠,试图爬上墙拍照里面的情形,但围墙太高,几次攀跃都未成功。
剥玉米的妇女
我的举措被那几位剥玉米的妇女都看在了眼里,也许我的执著让这个妇女受了小感动,她说:“你别费力气了,我通过关系帮你找。”于是其中一位掏出手机给村里人打电话,我听到她在问谁知道卢凤仙的电话。两个电话后,她告诉我,已经通过其他的人转告了卢凤仙,一会儿就到。
卢凤仙先生
我向这位妇女真诚地表达了自己的谢意,而后就耐心地等在门口。不一会儿,见到一位骑自行车的大爷径直走到门口,掏钥匙就打开了祠堂的大门。以我的理解,卢凤仙想当然是一位女士,我不确定眼前来的这位大爷是不是赶巧也来到了这里。我问剥玉米的妇女:“不是卢凤仙拿钥匙来吗?”妇女笑着告诉我:“他就是卢凤仙。”
既然如此,我立即跑上前去跟那位大爷说:就是我通过村民请他来开门的。大爷听后很客气地跟我说了句“请进”。
祠堂内的甬道
祠堂院内面积不小,呈现窄而长的一种格局。进入院内,则是笔直向前的甬道,前行三、四十米,甬道的尽头即是卢植墓,墓前十米的地方有石刻的牌坊,横写四个大字——“千古人龙”,牌坊两边的立柱上刻着“名著海内学为儒宗,士之楷模国之桢干”。墓庐面积占地约二百平米,高约六米上下,墓碑高约一米多,用小篆刻着“卢植墓”,然而此墓顶颇为奇特因为其顶端是红色的,这可能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在。
“千古人龙”
红顶墓碑
范阳堂
祠堂内景
拍照过程中,卢凤仙在招呼我进祠堂。祠堂在墓园的入口处,牌匾写着“范阳堂”,里面的陈列方式跟传统的祠堂不同,中间没有摆放着卢植像,墙壁上挂着“范阳卢氏远族世系”的介绍牌,介绍牌是用贴膜所制,看上去已变得皱皱巴巴,然而卢凤仙仍然耐心地跟我讲解着这个世系中的重要人物。
密密麻麻的名人
其中六祖慧能竟然是范氏第四十七世祖,因为慧能其父卢行瑫曾在涿州为官,后遭贬迁居岭南,遂落户广东新州,慧能竟然跟卢植有关系,我听着很是新鲜,因为此前我未做过这样的联想。卢凤仙又告诉我以前韩国总统卢泰愚也是卢家的后人,并且他指给我看在世系牌中的位置,介绍牌上说:
据韩国《卢氏三陵坛志》记载,韩国卢氏是唐吏部侍郎卢从愿、后唐宰相卢文纪之后。卢鸿表任徐州刺史,其子卢震顺任兖州刺史,震顺子卢穗(原名惠)翰林学士、官上护军(比正三品),卢穗子卢垓为翰林学士。唐末,“国无善政,祸机潜发”。于是,卢穗由范阳率其九子及家眷,偕7名大学士,“翻然航海而东”。当时,正值新罗国第五十二代王孝恭王即位。国王在东京(今庆州)以国宾礼遇卢穗。卢穗及其九子“尽忠王室,自有攘斥之功”,为击退百济与渤海国的进攻做出贡献,“分封九邑”,卢氏遂分布于光州、交河、安康、平壤等地。据统计,卢氏在朝鲜半岛繁衍发展总人数30多万人(其中在韩国有20多万人,在各姓氏排名中居第46位)。
卢氏在韩国的介绍
这些记载真令人惊叹。后来我读到了郑新芳的《卢植与范阳卢氏》一文,该文中称:
范阳卢氏望族,自卢植这后,诗礼传家,德才并重,有功于国,世代簪缨。汉魏以来,范阳卢氏无论播迁海内外何处的,都将宗祠奉为“范阳堂”,自认范阳卢氏的后裔。范阳卢氏俊彦,灿若星河,代代英才辈出。从魏晋到唐代,正史记载的卢姓名人就达八百余位。其中,有宰相、尚书、刺史、太守、郡守等百余人。魏晋南北朝至南宋期间,计有卢氏宰相23人。其中卢氏“八相佐唐”更被传为历史佳话。
其实,卢植的后人也有很多的大才子,郑新芳在其文中又写道:“卢氏诗人著名的有'初唐四杰’之一卢照邻(卢植十五世孙)、'大历十才子’之一卢纶(卢植十九世孙),以及卢殷、卢仝、卢真、卢藏用、卢贞等等。”
我看着这些展板,赞叹着卢植的伟大,突然想到给我开门的卢凤仙老人也姓卢,于是我问他是否为卢植的后人,他只是冲我一笑,似乎在回答我:“这还用说吗?”而后卢凤仙告诉我,明天有很多卢氏后人来此祭拜卢植,并且有很多外地来的领导,希望我能来参加。我告诉他,自己要继续走下程寻访之路,实在赶不上这次盛会了,但仍然谢谢他对我的盛情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