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

 

                                                  刘述涛

曾不止一次在酒席上碰到他,他同我说,刘老师,我们有机会合作吧。我只是笑笑,有些候酒桌上的话,是当不得真的。

前不久,他又来电话,说他接到了一些文化特色墙的工程,想要我给这些文化墙写一些文字,在电话中,他说,刘老师,你放心啦,我一定不会亏待你,我知道你写作也不容易,我也知道里面的辛苦,要不一个地方的特色文化墙,我就给回你一千块钱的稿费,你看好不好?

我一下子不知该如何拒绝了。说实话,我不喜欢同商人打交道,更不愿意去写一些没有温度,形式大过于内容,干巴巴的文字。

曾经,我也同一些单位或个人写过一些稿子,可惜,这些花了我无数心血写出来的稿子,后来却被一些人改得变目全非,连我自己都看不下去。我不是说稿子不能够改,而是有些人,根本就不懂得改。我还想说,如果你比我更懂得把握文字,哪又何必要请我来写?

这自然是题外话,要说的还是他,他已经是一家广告装饰公司的大老板了。每回见他穿着一套黑灰色的西装,对每一个人都笑咪咪的,我就有一点困惑,这样的人,是怎么混出来的呢?

他不会开车,请他的侄子开车送我们到一个村子里去。在路上,他忽然对我说,刘老师,你知道嘛,我就像是老天爷的“弃子”一样。我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问他什么弃子?他说就是人们下围棋,丢掉不要的子。

我看着他,想要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他却不看我,而是盯着窗外,似乎在唤醒那已经逝去的时光。

在逝去的时光里,他是那么的年轻,刚从部队退伍回来,分到了大汾的文化站。为了将活跃基层老百姓的生活,他决定牵头将大汾采茶剧团办起来。在采茶剧团,他是团长,又是编剧,还是剧务,更是牵头人。剧团事大巨细,都要他管,从到哪儿演,到哪儿去,如何分配人员,如何装车,以及如何睡,他都要过问。他说,遂川县不管哪一个村,只要是有舞台的村子,他都去,有舞的村子,他都睡过。就睡在舞台上,夏天听蝉叫,冬天听霜落。

一位到乡村采访的大记者,听说了大汾剧团的故事,跟着他跑了几个地方,看着他们坐在手扶拖拉机上,有说有笑,有哭有泪。就将他们的事情写到了《人民日报》。于是,他获得了文化部的奖励。

在获得文化部奖的这一年,好多家单位向他伸出了橄榄枝,都希望他从大汾走出来,到他们的单位去,他能写能摄,正是这些单位所想要的。哪知道,老天爷却给他开了第一个玩笑,他正春风得意的时候,却检查出肝上有毛病。

到赣州的大医院复查,医生对他说,你只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躺在病床上,听着秋雨敲打着窗子,他第一次感觉到命运的不公。他想扯下老天爷来问一问,你是不是看我不惯,还是怎么的?他决定同老天爷扮一扮手腕,回到家,开始听从一位草药郎中的意见,吃上了草药。

还别说,草药竟让他恢复了身体,他高高兴兴的从大汾调到了县文化馆上班。从乡下调入到县城,还有两个儿子正上学,又是最吃得的时候,家里就靠他一人的工资,他决定开一家照相馆。

照相馆正一步一步红火起来,哪知道老婆却又是得了恶病,撒手而去。人说人生最大的三大苦是:少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他又占了一样。将对妻子所有的疼痛都放到内心底处,一天天就拉扯着两位儿子长大。

为了两位儿子,又办起了一家广告公司,广告公司正做得风生水起的时候,一位出去装广告牌的师傅却发生了事故,在装广告牌的时候,整栋楼的玻璃幕墙倒下,砸到了他的身上,他当时身亡。

他说,我六十多岁了,又变成了被告,开始要应付对方的一切索赔和官司。他还说,就在今年的正月,他去散步,走在人行道上,一辆发了疯的摩托车飞向了他,把他撞倒在地,摩托车却飞奔而去,他被送到医院,又是大出血,又是大手术。后来公安局去调查,却发生那儿没有摄像头,所以的医药费都是自己掏。他无奈的说,你说,刘老师,我是不是老天爷的弃子?

看着他,我不知怎么回答。

他却自己说,这也好,我早已经明白老天爷对我不好,总是要捉弄我,总是要我把从棋盘里丢弃,但我不放弃,我坚信,哪怕老天爷要对我松手,我也要起到一个弃子的作用,要让老天爷明白,他能弃我,我自己不能够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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