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可安放
无处安放
刘述涛
睡得正香的的三苟,被一阵急促的雨声吵醒过来,他爬起床,上卫生间放松了一下,然后,再躺倒在床上,就怎么也睡不着了,不管他怎么努力,此时的大脑已经像一台机器一样,轰轰隆隆的直转起来了。刹时间,前五百年,后五百年的事情都想起来了,尽管三苟让自己不要想,可却办不到,总是这才刚牵了个头,那件事又起来了。这么越想就越是睡不着,越睡不着就越加想,就真的如人讲的那样,越有就越奔,越冇就越闷。
不知不觉窗外透出一丝光亮,三苟想要起来。就在这时,门却被人“嘭、嘭……”的敲响,而且敲得又急又响。一听见这样的敲门声,三苟就恨不能拉开门,给敲门的几个耳光。这分明是赶着去死的节奏。也不知如今的人怎么回事,连个敲门都没有学会,这么急着用力,没有停顿,分明就是赶着来报丧,才会如此敲门的。
谁能想到,一开门,还真的是一报丧的,就见表哥小春直挺挺的跪在门外,一见是三苟开的门,就大声地问:舅呢?你喊他出来,我屋里的娘今晨老掉了,现在我来报丧!猛这么一听小春这样的话,三苟还是些不敢相信,姑是比自己爹大几岁,但她的身体一直都是挺好,年前三苟去看她的时候,她还吃得下两大碗饭,而且还是一个人住在老屋,一个人洗衣做饭洗菜,什么事情都是自己上前。谁知小春却不由得三苟去断,而是眼一瞪:你喊不喊舅出来?
小春一听说舅不在家,就直接站了起来,走进厅里,一屁股坐到厅里的竹沙发上,也不再按规矩来了。依当地的风俗,母舅老表高三级,三苟的爹虽然不在家,但三苟怎么也是老表。就凭这,小春就得跪在地上,向三苟禀告自己的娘是什么时候去逝的,在去逝前有没有受到孩子的气,走得是否安祥,后事准备怎么安排?这得一五一十的同三苟商量,因为三苟代表了母舅。否则,一句话没有交待清楚,惹得母舅这边的人不高兴,去之后给脸色看还是小事,弄不好故意找碴把你办事主家的桌子都都给掀了。
要说摆母舅的谱,掀桌子的事在当地并不少见,只是近些年来,才讲究老礼的人越来越少。一个个活得无比精神,都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事,反正母舅全有做,给人方便就是给自己方便。正是因为如此,三苟也就不便去计较,他很清楚,计较来计较去也没有一点作用,死的已经离去,重要的还是活着的人好好活。而就算是你要计较,三苟也知道,自己是人微言轻,如今的人不是管你是不是母舅,而是管你是不是口袋里有钱,有钱你放个屁都有人凑上来闻,无钱你喊破喉咙也是话儿不响。三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特别是自己在大街上卖上苦力以来,那些亲朋好友就没有几个会拿正眼瞧自己的,包括小春也是一样。前些年他刚开始卖涂料的时候,还好,还喊三苟帮他送涂料,有时候送完还忘记给三苟钱了,三苟也无所谓,自己的表哥,能帮则帮。何况不就出点力气,流点汗。后来小春生意越做越大,再也不需要三苟的板车了,而是自己买了辆皮卡开来开去的送,到现在皮卡也不用了,而是让手下的一批人开着他们公司买的一色的小货车,去哪儿都排成长长的队伍,又好看又做了广告。自然,现在这时候的小春,早已经不再是原来的表哥了,每次看到三苟,都是一副牛皮哄哄的样子。
好在苟也不会去计较这些,他倒了一杯水递到小春的手里,小春把茶杯放在嘴边呡了一口,就把茶杯放回到桌上,然后对三苟说,你记清楚了?后天晚上入殓,你得来喝入殓酒,大后天下葬,你得来送上一程。送完葬回来,你得恰回光返照的酒,还得坐上屋头。三苟一边听一边直点头,说你放心,就这么一个姑,我怎么也会来的,怎么也得送我姑走完最后一程。
送走表哥小春,三苟回到房间,打开大衣柜,拉出最底下的抽屉。三苟所有的钱都放在这个抽屉的铁盒子里。这样的习惯同他没有离婚之前是一样的,那时候,只要口袋里有一分钱,他也会放到铁盒子里,从不乱放,更不会乱用!那时候,老婆金香还没有同三苟离婚,每天,金香都从铁盒里拿钱去打麻将,打得越来越晚,就有人同三苟说,你可得看住你的老婆,这样打下去,这老婆迟早会是别人的。三苟却没把别人的话放在心上,他总认为金香同自己一样,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哪里知道,还真的如别人所说,在麻将桌上男男女女的手碰在一起,在麻将桌底下,男男女女的腿碰在一起。就这样,没隔半年,金香就在麻将桌上同一位开五金店的老板搞到了一起。先是三天两头的不回来睡觉,后来金香就干脆同三苟说,我们离婚吧。三苟想了两天三夜,也就想通了。三苟对劝他不要离的人说,心都不在我的身上,强留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好合好散,以后见面也少了些怨恨,多了些笑容。既然选择离,三苟就什么都听金香的,金香说他要带走他们的儿子,三苟也就把儿子给她,金香说她不要房子,但所有的存款得归她,三苟也就把所有的存款都归她。人都说三苟就是一傻子,他又不是有错在先,有错在先的是他老婆,有什么必要什么条件都答应?三苟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人都说三苟自己要这么办,也没办法,天要落雨,娘要嫁人,外人又怎么拦得住?
从那以后,这套房子里就只有三苟同他的父亲,很快,三苟的父亲也要走了,他同三苟说我出去找条门来守,也比同你呆在一起强!三苟的父亲还说,我想不明白,你一个才四十多岁的人,怎么活得比我这个六十多岁的人还要老?就不懂得往前走一步,继续找个女人过日子?三苟不想同父亲争,更不想强留父亲在家里,他知道父亲的脾气,父亲一生都要强,他是看不惯自己这么一副坐吃等死的样。
要说,三苟自己也不希望自己活成现在的这副模样,可生活就是如此,你想是一回事,现实又是一回事,现实才不会因为你想了,就变成你想要的模样。正因为如此,三苟有的时候都不去想,反正有一天过一天,不死又过年。
三苟拉出抽屉数了好几遍铁盒子里的钱,铁盒子里只有二百多块钱,再数一百遍,钱也不会多出来。就这两百多块钱自然是不够去表哥家随礼,送毛毯的。也不知现在的人怎么了,总是把礼越送越贵,一家一家就像是在比赛一样,你去年送我一百,我今年就还你二百,然后你今年还我二百,我明年就还你个四百。所以,这二百多块钱也就刚够去买个纸钱蜡烛香。一想到纸钱蜡烛香,三苟就想到小时候听到的那个笑话,说有个人本来是去买油盐嘠辣子姜的,走在路上,脚碰到石头,跌了一个狗吃屎,爬起来就忘记买什么了,后来想来想去,终于想到纸钱蜡烛香。于是把纸钱蜡烛香给买回去,谁知这一买,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们家的老人去逝了,都去奔丧,闹出了一个很大的笑话。
而现在,自己却真的要买纸钱蜡烛香了,再要买床不错的毛毯,这床毛毯是姑要盖着带去那个世界的。当地有个风俗,凡一个家族的女儿去世了,都得娘家的毛毯盖着去那个世界。于是这床毛毯也就代表了娘家人的脸面,买便宜了,不够份量,还得被人说娘家人不懂事,就这一回了,还舍不得,还要小小气气。三苟自然不愿意这么让人说,虽然父亲不在家,自己也不是什么有钱人,但再没钱也得做个样子。这一想,三苟就决定下雨天也出去看看有什么生意,能赚一个是一个,如真的钱不够,就向一起拉板车的几位老哥们借点,也得买床好点的毛毯送去给姑姑盖。
拉着板车,走在路上,雨已经小了许多,三苟心想,车到山前必有路,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他就不信他凑不够买毛毯的钱。谁知还真的如三苟所想,刚把板车拉到甘雨亭超市的门口,就有人喊住三苟,问他可不可以帮他送点木料?三苟问要送到哪去?那人说从甘雨亭超市后面的车库里送到工业原区。三苟想这可够远的,一个来回怎么也得一个多小时,三苟就对那人,说你给五十块钱吧。那个人一听,十分愉快的就同意了。那人很清楚,三苟要的并不多,他站在路上,喊了好几位拉板车的,每个人都开口朝他要八十块钱,就算讲价讲来讲去也是一个个没有六十都不肯拉,而三苟却只要五十。
把木料送到厂里,三苟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一块一块的帮人垒好木料,他不是像人家那样捧起几块随便一堆,而是一层一层的垒,垒得整整齐齐,就算是刮八级大风,木料也不会倒下来。那人一看,就对三苟说,我加十块钱给你,你帮我垒得这么好。三苟笑了,然后说,我要你这十块钱做什么?讲好的价钱,要你这十块钱也富不了我,更穷不了你,何况这也是拿起放下的小事,只不过多出点汗就是。那人一听三苟如此说,马就就让三苟留下一个电话,说以后什么要用板车的事情,仍喊三苟。三苟很高兴的留下了电话,他十分清楚自己的许多生意都是这么来的。三苟拉着板车往回走的时候,忽然发现腰眼又在开始隐隐着痛了,三苟弯转过手去,用力在自己腰眼上捶了几下。
这样的腰痛是从去年的春天开始的,记得有一天,三苟同一群拉板车的兄弟一起去帮户人家搬家。要把家俱搬到六楼去,没有电梯,三苟就抬着柜子走在后面,上到四楼的时候,前面抬着的那个人突然说冇力了,放一下。三苟在后面没听到,刹时间所有的重量一下子砸到三苟一个人身上,他听见自己腰间的骨头“叭”的一下。但在当时,三苟并没有当着一回事,因为也不觉得有什么痛。可回到家的那个晚上,腰就像是被火烧着了一样,一阵阵的发出灼热的痛,三苟咬着牙,拿出自己一直备在家的药酒,一遍又一遍的擦试,直到第二天的清晨,三苟才睡下。
从此后,三苟就感觉到腰总是不象当初那么有力,总是在阴雨天一阵又一阵的着痛,但三苟总是买点跌倒损伤的膏药对付它。
终于,把板车拉到自己经常接生意的大桥药店门口,三苟放好板车,刚要躺到板车中去,就瞧见老德正朝自己走过来。老德同三苟一样,都是从粮站下岗的,但老德这人比三苟的命好得不止万倍,原来分给他的集资房也是在一楼,但十几年过去,老德这片的楼下竟开起了一个服装市场,于是,老德把所的的房间打通,成了四间店面。他把店面全租了出去,自己买过房住。现如今,他吃租金一年都有十几万,可老德仍像三苟一样,还拉板车赚辛苦钱。有人骂老德是狗命,有这么多钱还像一只老狗一样受累,不会享福。老德就说,我还真的就不是享福的命,只要一天坐在家里,就浑身难受,出来拉板车,不管钱赚多赚少,出了一身汗,回到家吃嘛嘛香,还睡得死猪一样。只是说这些话的时候,老德的眼睛里面满是得意,满是优越感。意思是我就是同你们一样拉板车,也是拉得不同,你们为了生活,而我却是为了睡个好觉。
好在三苟才不会去管你老德是为了出身汗睡个好觉,还是为了赚那几个辛苦钱。三苟总觉得各人各命,人也没有可比性。不是有人说人比人气死人,命比命气出病。还是少比为妙,少恰盐少喝水,过自己的日子,活自己的人。三苟不比,老德却想让他比,就如有些人来找老德拉货,老德一听给的价钱,马上就像是被狗咬了一口一样,大声的喊叫起来,这么点钱,谁爱拉谁拉!我是不会去拉这样累死人的货的。还会故意冲着三苟喊,三狗,你去!三狗是三苟的外号,许多人都不喊三苟,而喊三狗,三苟倒也无所谓,什么狗也只不过是人的一个代名词罢了。
老德来到三苟的板车前,一屁股坐到板车车箱上,凑到三苟的耳旁对三苟说,下午,拿着你的城镇劳动者失业证到居委会办低保,我们这些下岗的人,也总得享受点政府给予我们的补贴吧。说着给了三苟一支烟,自己也点着了一支烟,然后说我今天刚办好,你再不去可就迟了。三苟吸了一口烟,忽然一怔,他想不明白老德那么有钱的一个人,怎么还会去贪国家的那点低保钱。老德见三苟发呆一样的不说话,说推了三苟一把,问怎么了?不想去办?三苟两眼盯着对面国光店那块正在闪烁着的电子屏,说不办了!我又不是赚不到恰,办这低保干什么?惹人所笑?老德这么一听,就像是被开水烫了一样,从板车上跳了起来,然后指着三苟,说你别不识好歹,以为我爱管你的屁事,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体,拉个板车,赚点生活费,还真的就以为自己是英雄豪杰了?要知道多少开着宝马奔驰的主,也不像你这样死鸡仔撑硬颈,充什么好汉。这些人才是见便宜就沾,就保障房就住,不但领国家的低保,还……
三苟不愿意同老德吵,他知道老德是为自己好,可三苟仍是不愿意去办什么低保。他总觉得一个人脚底下的泡是自己走出来的,怨不得别人,更怪不得国家。自己有手有脚,每天卖苦力出汗赚的够自己生活,要什么低保?真要了,到居委会去领这点钱的时候,三苟也会觉得自己这么一个长得高人的人有一种硬要站到矮人的堆里的感觉。
只是,三苟不听老德的去报低保,老德又怎么肯借钱三苟去买毛毯,如果这时候一提出来,老德自然又得损上三苟一顿,说什么你不是不贪国家的这点小钱嘛,现在怎么又好意思向我借钱了呢?想到这里,三苟不由得觉得腰眼又开始痛了,他开始用力在自己腰上捶。才走出没几步的老德一见三苟又在捶自己的腰,他不由得停下脚步,重新走到三苟的身边,一屁股坐回板车上问三苟,怎么?腰又痛了?三苟点了点头。老德说:我说了你的腰不去找医生看,是好不了的。也不知你省那个钱做什么?你能省出一副棺材本钱?三苟没有回答,他心想,一家不知一家难,一家也不知一家苦,老德同自己虽然熟,像朋友一样,但还是不知他三苟的日子过得有多难。老德见三苟仍不说话,就推了三苟一把,问是不是又把钱给你儿子了?三苟不好意思说是这样,只能是点了点头。老德恨铁不成钢的拍了一下三苟的肩说,人家又不认你这个爹了,你要表现什么?儿子读大学也没有来看看你这个爹,你还管他做什么?,三苟仍不想说话,仍在捶打着腰。老德扳开三苟的手,说捶有个屁用,你没钱我这里先拿两千块去,先把腰治好再说,再不去治拖得越来越重,我看你以后还拉个毛线?躺倒讨饭还差不多。
三苟一听老德愿借钱给自己,不由得开心的笑了,手也不捶腰了。从口袋里掏出烟,递了一支给老德说,老德哥,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不是我不想去办低保,是我抹不下那脸。老德一边接烟一边指着三苟说,你呀,一辈子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有了老德的这二千块钱,三苟很快把东西买齐。
第二天一大早,三苟就左手提着毛毯,右手拿着纸钱蜡烛香,走在去姑姑家的路上。要说物品这么重,随便换个人也会打部拐的去。可三苟舍不得,喊部拐的坐着去怎么也得五块钱,五块钱三苟可以买两包烟,两包烟三苟省着一点抽,可以抽三天。于是,三苟宁愿这么提着,走一会儿,歇一会儿,也不愿意喊部拐的装着自己去。
去姑姑家的路上都是沿着河边的河缇走,三苟蒙着眼睛都能走得到。在小的时候,姑姑家每年都会种番薯,每到番薯快要挖的时候,姑姑就会交待三苟到姑姑家来,三苟也喜欢去姑姑家,每次去了,姑姑都任由他在灶膛里面用灶火灰煨番薯,用番薯煎米果吃。姑姑把三苟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
现在还记得有一回姑姑回娘家,见三苟的父亲领回来的一位女人在训斥三苟,姑姑立刻就同三苟的父亲翻了脸,对三苟的父亲说,你找什么样的人,我管不着,但你不要三狗了,我要!姑姑也称三苟为三狗。姑姑还对三苟的父亲说,我知道你认为三狗碍了你的好事,耽搁了你同这女人过自己的日子,那我就带回我家去。姑姑还真的说到做到,拉着三苟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家,这一走就走了两个多月,到后来三苟的父亲接回三苟,并向姑姑保证,他绝不会因为别的女人而丢弃三苟,姑姑才让三苟跟着自己的父亲回家。
想到这些,三苟的鼻子不由得有点酸,他觉得自己母亲虽然走得早,但姑姑却给了他母亲一样的爱。
又转了一个弯,就看见姑姑家的老房子了,在老房子前站着一群进进出出的人,有些一见到还在远处的三苟,就高声的大叫:老表来了,准备鞭炮,孝子们快跪出门外来迎接。马上就有两们年轻的人跑上前来,从三苟手里把毛毯和纸钱蜡烛香接过去。
三苟看着一年轻人点燃了鞭炮,他等鞭炮响过之后,才进了门。
在门口跪着的是小春小剑小利三兄弟,他们头顶上顶着孝巾,三苟站在边上,等小春家族中的老者把孝巾递给自己,然后把孝巾顶在头顶上,进了大厅。再由表哥小春带着,到了姑姑的灵前还礼。四跪四拜还完礼之后,三苟又被请到礼房,递到他手上的是一杯热茶,三苟正要喝,就被小剑、小利两兄弟给拉出礼房,他们一边拉三苟一边说,三狗老俵,你是我们娘的娘家人,有些事你也得知道,也得给评评理。
三苟有些着摸不到头脑,他不知道自己要他们评什么理?
站到屋后的菜地里,听小剑同小利这么一说,三苟才明白,如今小春有钱了,就决定要用“当大事”来办姑姑的丧事。当大事可不同于愧当大事。要知道虽然只差一个字,丧事的等级却是相差千里。当大事,就是所有来的人都得好酒好烟的招待,就算来的是位叫化子,只要他进了门四跪四拜之后,就得把他当上宾招待,让他喝好恰好。而愧当大事,那就是除了三亲六戚,亲朋好友,别的什么可有可无的人,只要认为不需要,都可以不请,都可以不招待。
这还只是当大事的一个环节,真正的当大事,就不但是招待这么简单的事,还得摆大祭,不但三牲五畜都得全只的摆上,还得七七四十九位道士,五五二十五位响器师傅,二八十六位罗汉。另外还得吩咐纸马匠,从人出生的四季衣服,到成人之后的所有电器跑车,以及死后的各类保姆,一应都得折全。这么一通一下来,花钱倒是小事,人也会累得不行,小剑小利的意思就是人已经走了,丧事能够过得去就行,没有必要弄成这样。
三苟一听,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就想要劝劝小春。谁知他还没有张嘴,小春就对他说,你不用劝我,我知道又是小剑小利的主意,我会同他们说,老娘死了要办丧事的钱,他们不要管了,我全出!
三苟心想,小春看来是真的赚到了钱,而且多得没地花了,所以才是如此才大气粗的说所有的钱都由他来出。可这么轰轰烈烈的丧事,姑姑又看不见,如果看得见,那倒好了,真觉得自己的崽女还有良心。姑姑在世的时候,还不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住在老屋。现在死了,一个丧事却办得如此惊天动地,不晓得的人,还真的以为崽女是多么的有良心。
真正要说起来,三苟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良心,自从老娘死后,父亲又当爹来又当娘,可自己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爹心里苦不苦,他需要什么。到今天,爹还不愿意让三苟养老,还不愿意成为三苟的负担,还在说自己做得动,不会坐在家里,看崽女的脸色。正这么想着,小剑又开始在苟的面前说,他以为自己老大,就什么事都擅自作主,强加一些事情到我们头上,现在手上有几个臭钱,更是如此。三苟有些惊诧,亲兄弟怎么可以这么说自己兄弟?谁知道小剑仍是愤愤不平,仍在说:我们屋里老爹过身的时候,他不大操大办呢?现在他有钱了,说什么我们的这份钱也由他来出,娘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娘,真正都由他出了,我们出门也会抬不起头来,何况就我们家老大的这张把不紧门的嘴巴,老表你又不是不知道,还不得被他说死了?以后家里稍有风吹草动,他就会挤兑我们,说娘就是他一人葬的。我们才不上当,我们也出钱,只是这样出钱我们觉得冤呀!小剑在说的时候,小利就一个劲的直点头。好在这时候小春已经离开,否则非吵起来不可。
现在这个时代,父母离世,就丧事怎么办,兄弟反目成仇的也不在少数,但大多数的人争来吵去都是为了自己少掏几个钱,现在倒好,小剑的这两兄弟,有人多掏钱他们也不服气,也觉得委屈,三苟倒有点想不通了。所以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一家不知一家苦啦。三苟看着小剑与小利,只好对他们说想开一点,人生在世,就这么个意思,兄弟在一起,也就像“搭袢仔”一样上帝给搭好了,没有让人选择的余地,如果每个人都有选择,相信谁都会选择一个说得来,合得拢的,谁还会找个让自己气受的?
一提到“搭袢仔”,三苟就想起小的时候,妈妈一到夏天的时候,就会让父亲下下一扇门板扛到大阳底下,妈妈手捧着做好的米糊,然后刷一遍糊,就贴一块布的边角料,这些边角料有大有细,有长有短,有尖有圆,妈妈都得像小孩子拼图一样,把它们拼在门板上,然后再一层一层的加厚。想到这里,三苟心想,人生可不就是“搭袢仔”一样,上帝给你搭好了,就有得有失,你有这样的长处,上帝就一定让你拥有这样的短处。这一想,三苟就觉得争来争去也没有一点意思,一个人总认为这辈子争到了什么,到最后,其实什么也没有争到,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去。
送完葬后,所有的人的悲伤就像被风刮走了一样,开始三个一群,四个一伙的聊天,打扑兄。包括小春小剑他们,也变得有说有笑的,他们就像是完成了人生的一件大事,终于可以松下一口气来。
看着这一切,三苟想到离开,谁知脚还没有迈出大门,就是脸上表露出点想要离开的意思。小春就朝三苟发火:走、走走!你走了,谁坐上屋头?就赶着去拉板车赚你的那几个钱?真要赚钱,这一天的工钱我给你!看着小春生气的模样,三苟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看来有的人说的没错,人的脾气总会随着自己的钱多起来而见长的,钱越多,脾气也就越大,就如小春,以前他同三苟说话总是一脸的笑容,总是老表前老表后的,而这两年他起了骚,发了财,也就像别人一样三狗,三狗的喊三苟了。
没有走,在等待坐席的时间里,三苟的腰又开始有些隐隐着痛。他知道是昨晚跪得太多的原故。也不知道在这样的一场丧事上,是否有人数过到底要跪多少跪,尤其是做孝子孝孙的人,从早到晚,一直要跪到下葬结束。像三苟这样的,也得在当天晚上的“绕棺”仪式上,跪个不停。绕棺的时候,道士手中的“幡”往空中一甩,就得老老实实的跪上一跪,而道士要甩多少次的幡,估计连道士自己也没有算过。
三苟刚在上席坐稳,坐在下首做东道的人就站起来了,他是小春的堂伯,在家族中辈份最长,而且很会陪客。小的时候三苟在姑姑家,就常看到他,他也就同别人一样,一张嘴就是:三狗老表,你知道,今天这顿酒是回光返照的酒,也是阴顺阳安的酒,更是逝者保佑我们生着的人越恰越红的酒,所以今天呢,我们也就不讲那么多的套序,还是一碗酒到肉,两碗酒到舵,圆盅另算,敬酒另外。你老表的酒量我们也是晓得,从细牙仔的时候你就在你姑姑这里,今天也就无论如何也要喝个红面仔去回……这位堂伯还想要说什么,却被同他坐在一起的一位胖胖的中年男子打断了,这位中年男子接过堂伯手中的酒壶,说你酒么不倒,话却说个不停,你以为你是当官的,来这做报告来了?一边说,一边倒起酒来!三苟站起来两只手捧着碗去接他倒的酒。这是这里的规矩,如果用一只手,不但意味着你不够尊敬给你倒酒的人,人家还会在心里骂你的父母有养冇教。
刚接完酒坐下,堂伯又开始问三苟:舅舅哪去了?这两天也没有看到他来恰酒。三苟回答说在广州帮人守门。堂伯于是像很感慨的说:都是劳累的命,同我一样,这么大的年纪了,也闲不下来。三苟听到这样的话,就只能拼命的点头。
这时候,那位倒酒的中年男子问三苟:舅舅这么大年纪,棺材板地,寿衣寿坟都准备好了?
三苟最怕的就是听到人这样的提问,要说这种事情,都是做儿子的准备的。可这些年,三苟没有赚到钱,也没有本事去父亲准备这些,每每想起这些事情,三苟就对自己说,父亲的身体还不错,还不着急,可以再等几年。
这中年男子一听说三苟没有准备好这些,马上就感慨的说:那你可得努力,现在一个老人倒下来,要办好这件事情,没有个七八万,你也拿不下来。中年人旁边的堂伯马上响应:那是,在如今这个社会,你是生也生不起,死更死不起。人一死下来,家里如果真的没有钱,那愁都会愁死掉的。
有什么愁死掉的?不打鼓还不一样埋人?死掉的人还知道什么?堂伯旁边另一位年轻的人喝着酒对一桌的人说这句话。说完后,又像是补充一样的对着全桌的人说,我们家后面老东叔在广东死了,没有存下一分钱,他的两个儿子去接回他的骨灰盒,可是在车上就争吵起来,两个人都不肯把老东叔的骨灰盒摆在家里做丧事,两人越吵越凶,被一车的人赶下了车,谁知下了车,两个人都不愿再拿起老东叔的骨灰盒了,就这样把老东叔丢在路上。开始这两年,谁也不知道这回事,今年老东叔的两个儿子争老东叔的土地,互相吵架骂对方死绝良心,才说出来。可人还不照样活得好好的,也不见雷公发威把他们打掉了。
听了这样的话,全桌上的人忽然之间都陷入到沉默,一下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在这时,三苟的手机响了,他离了席,走到外面的空地上去接电话。电话是个陌生的号码,三苟一接就是:你爹死了,你来广州把你爹的骨灰盒领回去,你……三苟一边掐手机,一边在心里直骂:你爹才死了,你全家都死了。心里想,也不知哪个得了无名肿毒的人,打错电话,竟还说别人的爹死了。就在前个月,三苟还同爹通过电话,爹还说身体不错,让三苟放心。现在怎么就会死了?三苟一边想,一边准备重新回去喝酒,谁知电话又一次响了,还是刚才的那号码,三苟决定接,并好好的骂他几句,是不是上死人,下瘟猪,就留住了你?否则哪有这么满嘴喷粪的人?哪知道才刚一接通,对方就问:你是吴三苟吗?三苟说是。对方又问:你爹是不是叫吴福山?三苟说是。对方这就说,那没错,你爹真的死了,你来把他的骨灰盒领回去,还有赔偿金。
三苟仍然不敢相信这一切就是真的,他仍在苦苦的追问怎么回事,可对方却不肯多说,只说你快来吧,来了一切都知道了。放下电话,三苟忽然感觉到腰眼无比的疼痛,他蹲了下去,两手却没有去捶腰,而是捂住自己的脸,忽然间就觉得鼻子一酸,捂住脸的手就有泪水从指缝间流出。
等到自己终于平静下来,三苟才又回到席上,他同席上的人打了声招呼,说出要走的原因,就转身离去。席上的人一听,马上就像是炸了锅一样,好在三苟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已经听不到席上的人的议论了。席上有人说,这世上的事怎么就会有这么巧?还有人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还有两公婆一早一晚离开的呢。不知怎么,席上的人又开始转到赔偿款上了,有说到一定是不少的钱。刹时间,满桌上的人都尽是羡慕。还有人说三苟的命真不错,自己的爹临到死还这么顾着他,知道他没有钱,死也不要他的钱,还给他钱!还有一个人像是赔偿款就由他发一样,说一定不会少于三十万。这么说的理由是他们村上的一个人在某建筑工地上走搭桥的时候,跌下来死了,赔了三十万。三苟才不会去想能赔多少钱,他只想着能快点到广州去,能快点把爹接回来。
坐在直达广州的双层大巴上,三苟忽然间有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他九十年代去广州,那时县里还没有直达的班车,一部跑韶关的班车还破破烂烂,从早上六点一直要开到下午的四点多,车才能到韶关,再到韶关火车站买票到广州,这一折腾,从三苟所在的县里到广州得一天一夜。现在好了,有双层大巴,走高速,才五个多小时就到了广州。这样的便利,也就让三苟爹这样六十岁的人能够轻轻松松就到广州来,仿佛广州就是自己家的后花园一样,想去拔起脚就可以去。
到了广州,三苟找到给他打电话的人,才发现,如单听给自己打电话人的声音,可以肯定这是一位年轻人在同自己打电话。可一见面,却是一位同三苟父亲一样老的老汉。这位老汉也姓吴,叫吴德仁,是一位河南人。他把三苟带到广州城郊的一间低矮的小屋子内,推开门,三苟马上就感觉到自己走入了一位拾荒者的居所,不到十平方米的小屋随处可见的都是纸板,可乐瓶,王老吉罐,以及那只有垃圾才会发出的异味。刚开始,三苟实在有一种呆不下去的感觉,但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三苟已经感觉不出异味了。而吴德仁却不管三苟是否适应,他只是一个人在一个小炉子上张罗着烧菜。等到菜烧好了,他从靠墙的纸堆里面抽出一张小圆桌的桌面,一看就知这小圆桌的桌面也是捡来的。他把小圆桌的桌面放在废纸堆上,然后从床底抽出两只小马扎,一只递给三苟,一只放在自己屁股底下。
坐在小圆桌前,看着桌上的一碗蒜苗炒肉,一碗卤猪耳朵,还有一碗就是花生米了。三苟还真的有点饿的感觉,在车上他什么也没有吃,就一路喝水来着。吴德仁在桌上放了三副碗筷,开始三苟还以为还会有一个人会来吃,很快就明白过来,这副碗筷是给自己死去的父亲的。
吴德仁从纸堆里翻出一个塑料桶,桶里装着的是散装白酒,他给上首的空碗倒了半碗酒,又给三苟倒了半碗酒,自己也倒了半碗。然后端起酒对着上首的空位,说老哥,你儿子来了,我让他把你的骨灰带回去!现在,我得同他讲清楚,我骗了他,你没有赔偿金,但你可以作证,我这么做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我们这些没人寻回来的爹。我担心我一说,没有赔偿金,你儿子也会像一些死绝良心的孩子一样,不再来广州了,我担心你回不了家……吴德仁越说越激动,三苟看见有泪花从他的眼眶中涌出来。三苟想说什么,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只能站起来,用自己手中的碗去碰吴德仁手中的碗,然后一仰脖子,半碗酒喝了下去。
这酒闻起来不香,但却很烈,就像是一团火一样,从嘴里到喉咙,然后就一个劲的往肚子里窜。三苟忙夹了一口菜,菜却堵在喉咙里,眼泪也刹时间奔涌而出。
随着同吴德仁的对话深入,三苟才知道父亲一直都在瞒着他,其实父亲根本就没有在什么企业守过门,而是一直都同吴德仁在一起搭帮拾荒。吴德仁还告诉三苟,去世的那个晚上,三苟的爹喝了很多酒,第二天吴德仁怎么喊他却不醒,吴德仁慌了神,还是旁边的租户帮他打了120,还请了警察。120的医生一来就说是突发脑溢血死亡。派出所出具了死亡证明,让火葬场拉去烧灰。所以三苟父亲留下的钱全都花在上面,本身也没有几个钱,吴德仁还垫了一些自己的钱,三苟说要拿回给他,吴德仁说,你这是要打我的脸!我同你爹多年的朋友,就像亲兄弟一样,我为他花钱,我高兴!现在他走了,我也没有了劲头。三苟劝吴德仁回家去,吴德仁却说回去?回去就有人管我?什么时候动不得了,什么时候再说吧。不过能像你爹这样倒是最好,两眼一闭就睡过去了,这也是前世修到的福份。我就担心我如果坐吃等死,那就麻烦。
听着这样的话,三苟的心里无比难受,他知道吴德仁的孩子一定像自己一样,过的是天底下最普通人的日子,也说不出有什么更多的良心,每天为了生存,总像是被疯狗追着一样往前活,然而却把爹娘丢在一边,却忘记了爹娘生了自己,养了自己。却忘了他们养自己一小,自己就得养他们一老。可自己不但没有养爹一老,就爹在广州拾荒那么多年,自己却一直不知道,更谈不上真正的关心过他。现如今让自己的爹死在异乡,也没有个亲人在身边给他送终,三苟觉得自己真的不配做个好儿子。不过,三苟在心里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也要给父亲办一场隆重的丧事,让父亲风风光光的走。
第二天一早,三苟就问吴德仁骨灰盒放在什么地方?三苟想早点领回来,早点回家。吴德仁把三苟带到了一家超市的储物柜前,先四处看了又看,见四周没什么人了,他才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储物柜的钥锁,打开了27号储物柜,只见一个骨灰盒就摆在里面。吴德仁忙把骨灰盒搬出来,放进三苟的背包里,然后朝三苟挥一下手,一起离开了超市。
坐上回家的车子,三苟开始想为父亲办丧事,该请哪些人,响器班子该请多少套,道士该请多少位,还要把父亲同娘的坟合在一起。娘的坟,前面都没有一块好砖,低矮得就像一个小土包。每年的清明,爹都同三苟说没钱修,有钱怎么也得修得同有钱人的一样,在坟墓的前面贴上瓷板,明堂更是要修得大气,这代表了风水。
等到下车的时候,吴三苟心里想好了,就把自己现在住的这套房子卖掉,虽然这套房子还是自己在粮站上班时,粮食部门分的最后一批集资房,看起来值不了多少钱,但如今房价这么高,怎么样也能卖到十几万。至于卖了房自己住哪儿去,三苟已经来不及去想了,他现在满脑子想到的都是父亲的丧事,怎么样尽快的让父亲入土为安。
房屋中介来到这套房,前前后后地看了一遍,还算满意。但在离开的时候,还是指着厅堂里放着的骨灰盒对三苟说,你如果真的打算尽快的成交,那么我劝你把骨灰盒另找个一个地方放,否则来看房的人就算对房子很满意,也会很忌讳你的屋子里摆的骨灰盒。
中介离开后,三苟开始想把父亲的骨灰盒放到哪去?就在这时,对面国光超市的大显示屏映入三苟的眼帘,显示屏正在播古井贡酒的广告:“九酝古法,桃花春酒,采无极之水,原酒精华……”看着显示屏,想起吴德仁存放骨灰盒的办法,三苟不由得眼前一亮。当天晚上,三苟趁着越来越浓的夜色,背着父亲的骨灰盒来到了国光超市的储物柜前,用一块钱的硬币打开了一个储物柜的柜门,把背包放了进去,然后三苟在心里对爹说:你等着,我马上就把你请到娘的身边。
接下来的日子,三苟就天天忙着接待来看房的人,也就没有时间去看看储物柜里的爹,等到房子终于卖出去了,三苟也就松了一口气。他感觉到自己终于可以在亲朋好友面前直起腰来,终于可以把父亲风风光光的下葬。三苟来到国光超市的储物柜前,从口袋里掏出储物柜的钥匙,可打开后,储物柜却是空着的,爹的骨灰盒不翼而飞。
爹去了哪里?骨灰盒去了哪里?三苟的心一下慌乱起来,三苟先是以为是自己拿错了钥匙,可一看再看却没有错。再仔细看了一下柜门,三苟发现根本就不用钥匙,这柜门也能打开,因为一块的硬币已经不知哪去了。三苟跑到超市的前台,问工作人员怎么回事,工作人员却同三苟解释,他们的储物柜都贴有“贵重物品,请勿放入储物柜”的提示,他们尽到了提示的责任。
三苟仍是不甘心,仍是要超市给个说法,谁知超市的人却不再理他。三苟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超市的人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他丢的可不是一般的物件,而是人的骨灰呀。可又怎么样?因为没有人愿意听三苟的啰哩啰嗦。就这样,三苟把爹丢了!在弄丢了爹的这段日子,三苟天天度日如年,他天天责问自己,怎么这么混账,怎么就把爹给丢了呢。
二年之后,三苟才慢慢缓过气来,他成了一个新开发小区的保安,也就是一名门卫。他已经拉不动板车了,他的腰已经使不上劲。三苟每天都坐在桌子前,透过玻璃窗看着小区的人进进出出。就在他快要把爹忘记的时候,春季的一天,有位送快递的让三苟给小区的居民签收一份快递。这样的事情时常发生,三苟也没有在意。签完后,小区的居民很快就来拿快递。当着三苟的面他拆开了箱子,从箱子里抓出一叠在包装玻璃瓶子垫着的报纸。他离开时,并没有把这些报纸带走。三苟心里明白,这是这名住户故意这么做的,他们为了感谢三苟替他们签名收快递,就故意把一些快递的包装箱子给三苟,让三苟当废品卖了换几个酒钱。
以前三苟是从来不看报纸的,这天也是鬼使神差,他竟拿起一张发黄的《今日遂川》报来看,在报纸的夹缝中,三苟看到这样的一份招领通告:在秋季的公安行动中,抓获一名惯偷,公安人员在惯偷的家里起获一大批脏物,其中有个骨灰盒,该惯偷承认是他在遂川国光超市的储物柜里里偷得的。现骨灰盒由泉江派出所保存,请在国光超市谁储物柜里丢失骨灰盒的市民,前来泉江派出所认领。本招领通告发出一个月后,如仍无人认领,派出所将以无主骨灰盒处理。
这是我的爹呀!三苟趴在桌子上哭泣,泪水落到报纸上,慢慢化开,泅出了一个水印,水印越来越大,就像爹的脸一样,看着三苟,一句话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