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灭亡后的德意志(15)二战中学生兄妹何以当选最伟大的德国人
意大利法西斯领袖墨索里尼在1943年被政变推翻,这让希特勒大为震惊。实际上,尽管绝大多数德国人被纳粹的狂热所感染,但德国还是有那么些仁人志士,从一开始就搞着反纳粹运动。随着希特勒发动世界大战,屠杀犹太人,这些人更看清了纳粹的本质。而当德国在全世界的扩张达到尽头,开始败退时,参加反纳粹组织的人更是越来越多。
这些人来路不一,斗争风格也完全不一样。
比如有一个“克莱骚集团”,是由一群贵族、宗教人士、富翁和知识分子青年组成的。领头的两个都是名将之后。一个是老毛奇的侄曾孙毛奇伯爵,一个是拿破仑时代普鲁士名将瓦尔登堡的嫡系后代。他们经常在克莱骚庄园聚会,因而得名。
这群“精英”对纳粹非常反感,每次开会都慷慨激昂地声讨纳粹罪行。但是,他们并没有做任何工作去推翻纳粹。他们觉得,纳粹总会灭亡的,咱们这些精英要考虑的是,一旦纳粹灭亡之后,咱们怎么管理德国,谁当总理,谁当内务部长,等等。这群年轻人有牺牲的勇气,却没有行动的魄力,就这么无休止地空谈下去,还为了“建国大业”,自己人之间,或者和其他反纳粹组织之间,争吵得面红耳赤。
相比之下,另外一些年轻人却表现得更勇敢。这就是德国学生中的“白玫瑰”组织。当年德国大学生曾是纳粹的最狂热拥戴者,但当纳粹的真面目暴露后,又是他们最无畏地站了出来。慕尼黑大学生汉斯.索尔和苏菲.索尔兄妹是这个运动的领袖。他们早在1937年就曾因为组织学生团体而被纳粹短期关押。后来汉斯担任了东线的军医,目睹战争情形,让他进一步确认,纳粹这个恶魔必须消灭。
1942年,兄妹俩建立了“白玫瑰”组织,并且得到休波教授等导师的支持。这些大学生并没有去发动武装起义推翻纳粹暴政。他们采取的是一种很传统的手段:散发反纳粹的秘密传单。
1943年2月,一个纳粹党头目吉斯勒在慕尼黑大学向学生训话,内容既反动又下流,被忍无可忍的学生轰了出来。接着,汉斯兄妹领导大学生们走上街头游行示威。
在纳粹德国,这还是开天辟地的第一次。希特勒对此极为暴怒。索尔兄妹迅速被捕,先是遭到严刑拷打,然后送上最高法庭。面对纳粹的淫威,索尔兄妹表现得无愧“坚贞不屈”四个字。苏菲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但她很镇定地对纳粹大法官法莱斯勒说:“其实你我都知道战争已经输定了,只不过你这个胆小鬼不敢承认而已。”很快,索尔兄妹被判处用板斧砍头。这一年,哥哥汉斯25岁,妹妹苏菲21岁。
这对勇敢的兄妹,尽管他们的生命和事迹在历史中只是昙花一现,但却代表了德国最黑暗时代中依然不曾湮灭的最光明的人性。因此在2003年,索尔兄妹被评为“最伟大德国人”中的第四名。
此外,两个工人阶级政党——德国共产党和社民党在纳粹的暴虐下也尽释前嫌,携手建立地下组织,从1936年就开始反抗纳粹。其中有一支“红色乐队”与苏联相联络,但在1942年就遭到重大的破坏,几十个领导人被希特勒用肉钩子挂着钢琴线慢慢绞死。这也是希特勒第一次采用这种残忍的杀人手法。
在所有反纳粹的团体中,真正最有力量的,要数陆军的反纳粹势力。普鲁士-德国几百年来就是军国主义国家,军队势力很大,一战后期兴登堡和鲁登道夫甚至架空了德皇威廉二世,把政府变成附属机构。在魏玛共和国时期军队也是“国中之国”,对德国稳定起着决定性的影响。所以,希特勒在上台前和上台之初,对军队是拼命讨好,为此不惜剿灭自己的冲锋队。等到希特勒成为真正的独裁者,并且开始向军队掺沙子,逐步控制军权时,军队里的“有识之士”感觉到不对劲了。他们担心这个疯狂的下士毁灭德军,毁灭德国,想采取行动把他搞下台。
问题是,这群将军们手握重兵,身经百战,按说应该最有行动魄力,实际上他们却跟小脚女人一样,畏畏缩缩,磨磨蹭蹭,总想等外部条件完全成熟,再不费吹灰之力地一举实现反纳粹的大业。
比如在希特勒1936年进军莱茵兰时,密谋分子就打算,只要法军一反击,咱们立刻政变,把希特勒搞下台。结果法军只是干看着,希特勒完胜,密谋分子就怂了。他们大骂,法国佬太白痴了,干嘛不反击啊,害我们辛辛苦苦准备的反纳粹计划吹了。
再比如希特勒侵略捷克斯洛伐克时,密谋分子商量,只要东线一打起来,咱们立刻政变。结果张伯伦搞了慕尼黑阴谋,出卖了捷克斯洛伐克。密谋分子又大失所望,痛骂英国佬不是东西,居然帮希特勒扩张,害得我们呕心沥血的反纳粹计划破产。
等到希特勒进攻波兰真正开打了,密谋分子又找条件了,他们说,只要英法在西线一出兵,咱们立刻政变。结果,英法在西线来了场“静坐战争”,密谋分子简直义愤填膺,愤怒谴责英法懦弱,居然不对德国反击,使我堂堂德军义士英雄无用武之地。
就这样,密谋分子们一次次精心策划,又一次次萎下来,一次次把借口推到外国人头上,眼看着希特勒的权势越来越大。他们还老是希望让一些德高望重的高级将领出面反希特勒,而一旦这些高级将领拒绝,或者因为年龄、身体原因退休,他们就又有借口缩回去了。搞笑的是,这些将军们一边密谋反纳粹,一边对希特勒交代的任务,比如扩军,比如打仗,倒是兢兢业业地完成,理由是“军人以服从为天职”。等到纳粹德国在东西线势如破竹取得连胜,希特勒威望如日中天之时,就更别指望这些人站出来反纳粹了。
这种磨蹭活动到了1943年,德军各条战线全面败退,终于不能再拖延了。密谋分子觉得,再让希特勒活着,德国就完了。他们开始策划暗杀希特勒,并和盟军谈判。同时,一些中下级军官加入组织,这些人比那帮将军们的行动力可要强多了。
但是新问题又来了,那就是盟军的态度。德军将领们希望,在我们杀死希特勒之前,你们盟国应该答应,只要我们杀了希特勒,你们就让我们体面地和谈,而不是无条件投降。不然,反正德国都要被糟蹋,我们何必还费心费力的政变?
更有甚者,有的将军还希望搞掉希特勒之后,德国在西边和英、美结盟,继续在东边和苏联打。有的则想搞掉希特勒后,和苏联和谈,继续在西边打英美。他们总舍不得纳粹前期抢占的大片领土,还梦想着保留一些好处。这种异想天开的思维遭到盟军的鄙视后,他们才终于现实起来,决定无论如何,搞掉希特勒再说。
这时密谋分子的团体已经很大了,就连德军英雄“沙漠之狐”隆美尔元帅,还有曾任纳粹经济部长、国家银行总裁的沙赫特博士,也参加进来。
从1943年开始,他们策划了多次暗杀希特勒的行动,每到最后关头,总因为希特勒临时改变行程,或者炸弹失灵,而功亏一篑。
而这时候德国的战局则在一步一步恶化。东线,苏军连续突击,收复大片失地,北翼解列宁格勒之围,南翼突破第聂伯河,解放乌克兰,把战线推到了边境。西线,美英联军发动“霸王计划”,于1944年6月6日,出动300万大军在诺曼底登陆。德军虽然勇猛反击,但在盟军空中优势下损失惨重(西线盟军有1万多架飞机,德军只有几百架)。到7月中旬,德军防线被冲破,美英大军铺天盖地向东杀来。
这会儿密谋分子实际上的领袖,换成了施陶芬贝格伯爵。他在战争中失去了左眼、右臂和左手两个指头,却拖着残疾的身体继续从军。相比那些将军,这位年轻上校的行动更加果断。7月20日中午,他在希特勒的作战会议室里放了一颗定时炸弹。一声巨响后,整个会议室炸成了废墟,希特勒却只受了轻伤。因为原本放在希特勒脚边的炸弹,被另一个人偶然挪到桌子后面去了。这张厚重的实木桌子保护了希特勒。
雪上加霜的是,这帮反纳粹密谋分子在炸弹爆炸后,还保持着他们行动迟缓的传统。他们既没有及时掌握军队,又没有控制市区,甚至连电台都没有占领。而戈培尔、希姆莱等纳粹头目却反应迅速,很快调集军队反扑过来。几个小时后,“希特勒安然无恙”的消息通过广播传来,让政变者如五雷轰顶,一些原本就摇摆不定的军官马上站到了纳粹一边。于是21日凌晨,政变就被镇压下去。
希特勒对这次暗杀政变气得发狂,下令把参与政变的一大批将领和军官当着摄像头脱光衣服绞死,其中包括曾任西线总司令的维茨勒本元帅。隆美尔元帅因为之前是希特勒的爱将,所以被勒令服毒自杀,保持了一丝体面。还有些将领和军官,尽管对政变进行了镇压,但因为之前与密谋分子勾搭,也被枪毙。克莱骚集团的喷子们和军官团一直保持联系,这次也被捎带着一网打尽。为这事儿前后杀了几千人。
不得不说,这些反纳粹的人,勇气是无可挑剔的。不少人后来站在法庭上,都能义正词严地怒斥纳粹,宣扬自己的理念。但他们的行动能力确实欠缺了点。在他们牺牲之后,德军剩下的将领,面对希特勒都只能奴颜婢膝,连抬高声音说话都不敢了。而希特勒则靠着自己超人的疯狂劲,把战争尽可能拖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