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川的茶油之乡——禾源

遂川的茶油之乡——禾源                                    

                                                        刘述涛

禾源,是我的第二故乡,我在禾源整整生活了八年之久。八年,中国人把日本佬赶出了中国,而我也在八年之间,将我最好的青春年华献给了禾源。在那些年,我游荡在禾源的山山水水之间,我到过禾源的每个村庄,我坐在洞溪的朋友家里品茶,吃浸坛,我睡在黄背的朋友家里的床上,听着屋后大樟树上野鸡的鸣叫。我在鹅峰寺上,朝着草林镇的方向大喊大叫。

到今天,我仍清楚的记得,我第一次走进禾源的那一年,是1991年的4月。我从县城坐着两块钱的交通工具——三轮车上禾源。那时候好多人把这种车称作“突狗仔。”用摇把一摇着了,就“突突突”的往前走。上坡的时候,后面装得重,还有可能会翘头,所以,一坐上人,司机就会喊往里面坐。坐上大概有十个人了,司机就摇着车子,突突突的往禾源开。

当年,去往禾源、草林尽是这种“突狗仔”车,停一排停在瑶厦饭店外那马路上。九十年代初,也别想有什么柏油马路或者是真正的水泥路,全是砂土路,从坑口一拐弯,就开始上坡,一直要过了杂口快到谷团的那座山,才开始下坡,一直下到现在的新圩场。新圩场是后来建的。原来就一条土路,土路边上是禾源医院。医院的背后,有禾源敬老院,边上禾源食品站,禾源小学,禾源林站,林站的对面是禾源粮站。禾源林站其实用的是当年禾源铁器厂的房子。

上了坡,才是老圩场,老圩场并不大,一个“回”字形,回字形的中间是土木结构的一“个”字工棚,说起来,无比的简陋。可人们却是无比愉快的在里面走来走去。我到禾源不用为语言发愁,说的仍是县城的土话,禾源人中,除了少数的一部分人讲客家话外,大部分人还是土话,一张嘴,全是土得掉渣的土话。

禾源人喜欢喝酒,到圩场上,随时可以看到喝得酒醉人打跌的人。他们坐在圩场上的木板搭起的桌子上,几场豆饼,一碗白豆仔汤,或者是从壮牯仔肉摊上买下的半斤肉加工,都能够喝上几碗酒。

圩场两边,除了供销社的房子多一点,就是每个圩场都有的药店,税务所,信用社,电影院,以及一间一间的茶馆。禾源人也喜欢泡茶,没有什么事,就到茶店坐下来,前五百年,后五百年的事都搜出来说个够。

应该说,禾源同别的乡镇比起来,还算得很富裕。富裕的道理,是家家户户都有田有岭,田地可制种,岭脑有木梓树,木梓树产茶油。

老县志里有文字这样描写:“油寮水礁杉皮蓬,蓬下担油妇趁翁,今年木梓贱如土,六月六日天无风。”这写出了油槽下的情景,也写出了茶油没有价钱的无奈。在光绪三十年,还有记载“本年木梓丰熟,乡民尽挑广东售卖。”可见禾源人的茶油,早就让广东人认识到它的好。只可惜,后来广东人一听说禾源茶油,就后怕。

我在禾源的那些年,也是年年都要买好多茶油,而且都是由好朋友带着到油槽下去买。总认为油槽下的油冇有假。谁会晓得,亲眼看到的都未必就是真的,买的也往往是掺了别的色拉油的茶油。那一年,木梓丰熟,一边是不断的有外面的人从禾源把茶油采购运走,一边又是禾源本地的人不断地从县里买进各种颜色与茶油相差无几,价钱却是差距很大的色拉油。这些色拉油最后都变成为了茶油。我这么写,有些禾源人会不高兴,认为我毁坏了禾源的名声。其实,不是我不爱禾源,不喜欢这块地方,而是在当年,有一部分急功近利,只为图得一时之快,短视的禾源人,让“禾源茶油”这块金字招牌,变成为了外面的人一听说禾源茶油,就担惊后怕,弄虚作假得厉害的茶油,让好好的一张禾源名片,变了味道。

曾经同禾源茶油一样很有名的,还有禾源的铁锅。那些年,家家户户都用土灶,都要买锅头。锅头一烧爆了,补锅匠又没来,就只能够买新的。补锅匠的身影也只能够出现在记忆里,一想起,就会想到那满脸都是锅黑,头顶着一口锅,手里拿着一根打狗竹子的外地人,一边走,一边喊“补锅哟,大洞一块,小洞五毛。”

1958年,大跃进,大炼钢铁的年代,禾源严塘可是足足红火了一把。在严塘建起了遂川县最大的锅炉练铁,成立了遂川县委钢铁试验厂。严塘有铁矿石,抽调的遂川人天天轰轰烈烈在严塘没日没夜的烧火炼钢,好多人都把家里的铁器,锅头,菜刀都奉献出来了。到最后,不了了之。但现在提起那段日子,那些年纪很大的遂川人还记得,自己曾经推着板车,往禾源严塘送铁。

我也给严塘送过化肥,还在杂口看人浇豆腐衣,杂口的豆腐衣,成为了禾源当下的另一张名片。豆腐衣,遂川人又叫“管子”,同做腐竹差不多,都是豆制品,都是一口土灶,一口大锅,当豆浆快成形时,用竹片往锅里一捞,就起来了。眼快手快,捞一排,摆一排。管子炒肉,永远是遂川人的最爱。我现在每回吃管子,我就会想到杂口这个地方。

我还在黄背的山上打过兔子,油槽下吃过薯包米果,在小黄坑的风雨桥上走过来,走过去。风雨桥也如福建的廊桥一样,落雨淋不到,太阳晒不到,人从在风雨桥上,能挡风挡雨。和风雨桥一样出名的,还有去三溪路上的“百岁桥”,百岁桥是清道光年间,村妇王善英(吴章武的妻)一百岁了,家人要给她做寿过生日,她同所有的亲朋好友说,你们与其送礼给我做寿,还不如捐钱捐物修座桥。因为筑桥修路,是积德行善的大好事。她的亲朋好友满足了她的愿望,修起的这座条石筑就的石拱桥,石拱桥长4丈2,高3丈,宽1丈3尺,人们把它叫做了百岁桥,以纪念王善英的一百岁。而我每次去三溪走进百岁桥,就想起这位普通的村妇,感受到她的胸怀,她的好善乐施,正通过脚底下的这座桥,在无限的延伸,延伸……

1991年的禾源,对于花岗岩的渴望与冲动还没有显露,人们更多的关心是脚下的土地,田园里的稻谷。随着1981年,遂川县一大批的人奔赴海南学习杂交水稻的繁育制种技术,其中的一部分禾源人很快发现,禾源这片土地,才是遂川县最适合于繁育稻种的地方。一斤稻种的收入,胜过于十斤普通稻米的收获。禾源大批大批的农民,开始了自己的田里进行稻种制作。稻种的走销红火,也让一部分禾源人产生了坏心事。我曾经的同事——叶统计,我们叫他老段,他不止一次同我说,这种把稻种放锅里炒了再卖的人,是死绝良心!我到现在仍不能够理解,稻种为什么要去炒,是淋了雨吗?

自然,这样急功近利的人,什么地方都有,并不只是禾源。也许,就因为禾源是我的第二故乡,我才会爱之深,恨之切。才会痛心禾源大片大片的山,因为花岗岩的开采,像我一位诗人朋友笔下的诗所写的那样,炮声一响,山河之殇。可在经济繁荣与环境保护之间,如何权衡,自然是官员考虑的事情。我坚信,在九十年代初,当福建人灵敏的视角,发现了禾源山上的花岗岩的那一迅间,禾源的山水,就注定要在以后的日子里,一日一日流淌出像牛奶一样的浮白汁,穿行在青龙峡之间,让一条青龙出涧的美丽风景,成为了混浊混浊米汤水龙。

应该说禾源人聪明,勤奋,肯吃苦,会赚钱,也很会花钱。但禾源人花花肠肠子也多,不是他的好朋友,他不同你交心,对你也从来是不远不近的样子。

禾源,这个遂川县最靠南边的一个乡镇,它东边靠着南康县,南与上犹的紫阳交界,经过紫阳到寺下,社溪离崇义也不远。这些地方,我全都去过,我还去过牛鼻岩,我还去过“上无脑,下无正”。我还……

现在,禾源,仍有我不少的熟人,仍让我时不时的想起他们对我的好,想起他们送我的樟木板,杉木树,想起什么时候,我要是还能够在禾源的山山水水再游游荡荡一回,就好了!

(有图片取自朋友思行兼顾微信,特此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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