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近芳谈王宝钏与代战的“小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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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剧艺术家杜近芳向我谈到一则趣事--自己10几岁时，曾向“通天教主”王瑶卿学《大登殿》。学到王宝钏与代战公主合唱“十三咳”时，她脱口而出:“整出戏大大方方，就这儿显得小家子气!”王瑶卿没有直接就杜的议论表态，反而话锋一转，谈起“十三咳”前面的一段戏来，“你说一说--代战公主上得殿来，为什么接二连三扬手向宝钏行番邦大礼？而宝钏为什么也迷迷糊糊的，一边躲闪着一边举起水袖做相应动作?”近芳愣了，半晌才答“宝钏没见过番邦礼是什么样，故而一边学代战的样子，一边躲闪着。

王瑶卿

王瑶卿闻言一笑“你呀!演戏，就得钻入人物的心里头啊!宝钏与代战在金銮殿见面，各自揣着一怀的小心眼儿!代战心想，'我是西凉公主，是我招呼了平贵15年'。宝钏心想：'甭管怎么着，我与平贵成亲在先--我为正，你为偏!'故而相逢之际，代战行番邦礼是为了躲过参拜，而宝钏表面上装糊涂，实际是逼代战非下一跪不可。等后面代战被迫下了'蹲安’，宝钏自觉心意已遂，这才向前相搀。她俩斗心机，坐在'大座’里的薛平贵是干着急又搭不上话。等她俩解开疙瘩，'双双上银安’去参王拜驾时，薛平贵就赶忙封赠二人--'一为昭阳院’，一为'西宫掌兵权’，把一碗水端得再平不过。这一来，宝钏、代战下殿同唱'十三咳’，为的就是遮遮羞脸，向对方表示一下歉意。你嫌'十三咳’小家子气，可它摆在这儿，恰如其分，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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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近芳等人《大登殿》片段

杜近芳饰王宝钏

宋丹菊饰代战公主

杜近芳闻听此说，顿开茅塞。以后每逢演出《大登殿》，她心中都感到充实无比。遇到饰代战的演员配合不好，她都把王大爷(瑶卿)的那一番话掰开揉碎，与对方一起细细咀嚼。然而使她困惑的是--当宝钏与代战通过见礼斗心眼时，演薛平贵的演员常常在“大座”中正襟危坐，熟视无睹！近芳有些着急，却又无可奈何，因为与自己同台的薛平贵，多是一些颇具名望的老演员，自己怎敢给前辈挑毛病呢?

尚小云 谭富英《大登殿》剧照

然而到1951年，杜近芳在杭州陪谭富英先生唱《红鬃烈马》演到《大登殿》这一折时，忽然瞥见“大座”中的谭先生身子向右一转，左手向前一抖袖，干脆脸对上场门，打起瞌睡来了!戏毕，近芳不解地趋前请教，得到的回答既有趣又发人深思“薛平贵折腾了大半辈子，好容易一步登天，哪能在开国大典上头打瞌睡呢?他心里头明白--俩媳妇儿见面是尴尬的事儿。缺理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薛平贵!他知道自己越是插手就越乱，干脆转身装打盹吧!”（徐城北《杜近芳忆<大登殿>》 选自徐城北《京剧100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