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病号服的那些日子 第三部 8
穿病号服的那些日子 第三部
8
马大夫第一次为我扎针是在那一天的上午十一点钟。他告诉我他来为我扎针,并说好了十一点钟。我在治疗室先做完了别的项目,尤其是拔罐,如果它和扎针在同一个时间段,只能是拔过罐之后扎针。这个道理用不着怎么样就能明白。十一点时分,治疗室里剩下的人已经不多,我趴在西边一排的第二张床上没有动,光着上身。烤灯还在烘烤,我已经开始冒汗,但这不算什么,如果关掉烤灯,我会感觉舒服些,可我趴在那儿一动不动,叫护士来关,这本来就是护士的事情,只需要按一下铃,我不想去按铃。虽然这汗出得不自然,但我还是愿意多出一些。我们这些患者躺在治疗室是相互不怎么说话的。除了呼噜声,咳嗽声,叫护士或叫大夫声,和大夫或护士说话,就再听不到别的人声。我想这是为什么,在这里治疗的人,都有了一些年龄,十二岁以下的人,一个没有。或者说三十岁以下的。应该是这样,实际上也差不多是这样。这种病该是积劳成疾,需要几十年的积。不管什么病,都该算是个人隐私,我们早已不再讳疾忌医,但患者之间,没有医之说,所以,大家在治疗室相互不说话,大约是在维护自己的一种权利。我想如果有谁想说话,我一定应和他,但没有谁想说,也没有谁说,我自己却起不了头,可见我和大家一样。如果说是因为了陌生,这只是一个表面。如果大家相互说话,说完了就完了,但两次说,三次说,就不好意思完了。那就要相互留电话,加微信,把自己的一些信息留给病友。这是一件麻烦事,这麻烦是对出院后的一种预测。有人说,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可这路是相互的,别人成为你的路之后,同时你也成了别人的路。如今的人最怕麻烦。所以,还是相互陌生着的好。
马大夫来了,我也动了动身子,主要是我不再乱七八糟地想了。
“我们现在扎针。你不要动,放松。”我说:“好,我放松。”
马大夫先用酒精棉在我的腰部一个穴位一个穴位擦抹出一片不小的地方。第一针所得真好,我几乎没有什么感觉。第二针也还行,我也没有什么感觉,他就扎上了第三针。在我的腰椎处扎满了针之后,后面的针我就更放松了,马大夫把后来的针扎到了我的臀部及其下,比起前两天,马大夫为我扎的针数多了两三倍。我感觉马大夫在我的腰部扎满了针。马大夫为什么要为我扎这么多针呢。我不知道,但我感觉扎的针多比扎的少好。就是,马大夫在为我扎针的时候,超越了如今大夫这个角色。他在我的腰部扎满了针,做的是治病救人的事情。我用自己的感觉来衡量马大夫为我扎针这件事,得出了这样的一个结果。马大夫领会到了我对他的感觉——或者说,我凭着感觉生活的那种感觉传达到了他的生命感觉里,并且,他接受了这样的传达。马大夫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我的感觉。一方面,说明马大夫与我在这一点上与我的是一样的,不然,他就不可能接受我的感觉传达。马大夫在接受这份感觉时,并没有经过思考和分析,而是自然地感到的,这是因为马大夫本身,也是这样的人。对此,我想补充的一点是,不是所有的人,我想用感觉与他们交往都能够的,能引起我如此感觉的人,比如说马大夫是很有限的。这个有限实际上,就是两个人都保留着感觉生活的一面。而我,基本是靠感觉在生活。
2021-4-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