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 有20年经验的主持人转做甜宠导演,优势在哪?

采访、撰文/法兰西胶片
最近很丧,尤其是昨天《023456789》拿奖那事,对全国电影媒体工作者都是一次打击,前所未有,丧到极限。
我记得我大学的时候,一旦丧起来,就是把拉斯·冯·特里尔和达伦·阿罗诺夫斯基的片子全翻出来,灌自己,自虐。但后来发现心理上顶不住,就只能再找来周星驰成龙徐克的经典老片来解救。
这是直男的选择。但我有时会想,当年女生丧的时候,看什么得救?女主月薪208万的ZS剧吗?
后来同事告诉我,就是甜宠剧
我对甜宠剧是零研究的,正好最近有一部热播的芒果TV甜宠剧,叫《白玉思无瑕》(以下简称《白玉》),导演是我老熟人田羽生的编剧公司新圣堂成员之一彭宇,前两天刚好碰到,就坐一块聊了一下午。
导演彭宇
彭宇其实是个老江湖了,很多人都知道,他做了20年的主持工作,和芒果关系甚好,但他又是一个和我一样的直男,我就顺着他的思路,以及他真正意义上转型做导演的决心,来看这部《白玉思无瑕》。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观赏负担的剧作,古装、爱情、武侠、喜剧,全部是精准的框架内的表达。老彭说,为了拍好这部戏,自己恶补了近年来所有韩国知名甜宠,同时也发现,甜宠的奥秘不是狂撒糖,而是现有对女性的尊重
“什么叫甜宠?为什么要撒糖?一开始我们直男的理解这帮姑娘不就是看搂搂抱抱、亲亲举高高嘛。后来我觉得我们这种想法没有真的去了解女性观众,其实不是这个,它是日常的男生跟女生的人际互动的一种方法,男生要特别尊重这个女性,这是需要用很多小细节来体现的,比如说,女孩笑我也笑,我是因为你的笑而笑,这是尊重的表现。”
《白玉思无瑕》海报
《白玉》同时也是去年横店疫情解禁之后,开工的一百多个剧组中的一个,它经历了当时的制片盛况,所有剧组都在“抢”底盘,“(主角)江白玉卧室里那窗子,从来没有打开过,因为不能打开,一打开就是隔壁是王晶组的(《倚天屠龙记2》),我们还经常串屏,他那边监视器会串屏到我监视器上来,有时候我们正准备拍的时候,一看监视器,嚯!方中信老师打戏可以啊!”
片场串屏串对讲机这都是拍摄调剂了,还有那种不可挽回的局面,比方说,《白玉》开机场景直接被台风夷为平地,“第二天一来现场,房子呢?墙呢?门呢?大树都倒了,连地面都翻过来了,制片人都要急哭了……”
拍甜宠剧,一点也不甜美,但心态总是要乐观的,这和老彭不惑之年的心态也有关系。
“以前年轻的时候可能会有愤怒,想表达挣扎,摇滚,自由。反而人到中年以后,会更平和地看这个世界。那时候要是拍电影就是独立电影,做意识流表达,但现在我更强调人情味,你刚才不是想问夹带私货嘛,我夹带最多的私货就是人情味。所谓人情味,所谓的温暖,不是拿个棉花给你包起来,不是的,你只有知道疼,你才会知道舒服;你感受过苦,你才能够懂得甜,它是一个一体两面的事。”
渐渐你会发现,其实男女受众之间总是有普世作为调和,人之初性本善,这就是普世的根本之道。
01
甜的起源
“去理解女孩儿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类型,她们的high点是什么,为什么会为这场戏心跳。”
第一导演:这部剧是芒果本来就要推动的项目,还是你自己先碰到了这个本子?
彭宇:首先朋友找到我,有这样一个小说改编的剧本,就看一下。
第一导演:对你来说乐趣在哪?
彭宇:有两点,第一,它里面的设定有点像《佐罗》或者是《蝙蝠侠》,当然我心里也清楚,它不是一个大视觉的的东西,但会觉得这个挺好玩。
第二,我其实一直在做内容,不过更多的时候我喜欢躲在监视器后面。不是说我已经不热爱舞台了,而是觉得年岁已经到不惑。再耍宝蹦蹦跳跳的…用现在流行的话说是会感觉油腻。舞台的中心、灯光璀璨的地方应该留给更多更优秀的年轻人们。
所以我觉得这个剧是不是可以合作一下,你们信任我的话,我来进行表达。
刚好我也曾经是芒果系长大的,一是对于芒果的受众还比较了解。二是刚好也有老同事在,而同时人家也在物色类似这样的剧本,那就顺手递个本子。平台一看还行就往下聊。但也就仅此而已了,一个成熟的平台对于项目的筛选都是会有一个成熟的评判标准和完善体系的,不会因为你和人家有多熟就会无原则的开绿灯。不仅是项目,包括我的导演岗位和身份也得按规矩来。平台对于我的认知也只会是资深主持人,但我要争取导演这个岗位的认同,也是得按正规流程进行导演阐述的。
当初导演阐述的创作思路PPT我都做了一个三十多页的,这是必须的态度和准备。作为一个老电视人你有资格和老同事们把酒言欢,指点江山。作为一个新人导演,但你也得有接受来自外界质疑、审视和认知的觉悟。
导演彭宇工作照
第一导演:当时你对甜宠剧的认知有多少?
彭宇:对,甜宠是什么?我做了很多功课,刚好疫情那会儿有时间,我就恶补各种韩剧,什么《云画的月光》啊,《绿豆传》啊,《爱的迫降》啊,去理解女孩儿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类型,她们的high点是什么,为什么会为这场戏心跳。
天道酬勤,地道酬善。我觉得没有谁天赋那么高,除非老天爷赏饭吃,其他都是靠勤奋。
第一导演:有没有觉得甜宠套路多,想冒险做点大的改变?
彭宇:其实大部分创作者都想把自己的表达放进去,都想反套路,得弄得跟别人不一样啊。但我可能跟别人不太一样,我觉得稳是最好的,你还没学会走呢,就想去逆那个规律,不对的。
除非我拍完一部两部三部,掌握了丰富的经验,吃透了它所有规律,然后我再进行变革,这样才比较踏实。
第一导演:这部剧是你建的最大的组了吧,它形成的过程是怎样的呢?
彭宇:如果作为出品人跟制片人身份这不是,但作为导演这个创作身份来说,是这样的。导演就是一个大乙方,我就是一打工的,但在建组上,制片方很尊重创作者的意见,我会和推荐来的摄影师、灯光师、美术师都过一遍戏,聊一次,看大家是不是投缘,喜欢的东西是不是一样的。
其实大多数人对我的认知还是一个主持人,当过演员,参与做过一些电影。然后呢?没别的了,好多时候你的过往身份反而是创作时的一个阻力或掣肘。
我要突然跟别人讲,我当导演,我要掌控一个32集的剧,你会信吗?哪怕跟我最熟的朋友都得掂量一下。
导演彭宇在片场
第一导演:最终筹备花了多久?
彭宇:花了小一年呢。拍一部戏,筹备是最漫长的。疫情前去横店看了一次景,把主场景确定下来。我在横店录过节目,但从来没在这的棚里拍过戏。也挺好,对于别人来说可能对这已经烂熟了,对于我来说是新鲜的,起码我还会保持新鲜感。
第一导演:筹备期间会天然地想去控制预算吗?
彭宇:会有,哈哈,因为我以前干过投资和制片,他们说你怎么那么会算账,人家导演都是花钱,把那墙给我推了,把这个结构给我搭出来……但你每次想的都是咋省钱,这是之前的一些习惯。反正好钢用在刀刃上,毕竟它不是预算特别大的一个戏。
02
宠的理由
“没有谁面对这个世界是一成不变的,水无暇本身是小女孩儿,但工作的时候,可能会更刚强,更独立,一成不变的人是无趣的。”
第一导演:等到开拍时,人物和剧作调整还大吗?
彭宇:最大的调整是因地制宜。因为看剧本的时候,你可以脑补,写了有山就有山,想有一个院子,要那个门有多大就有多大。但是你到了横店,到了拍摄地,真有山吗?那个院子真那么大吗?不可能的。
所以二度创作就基于你片场的现实情况,在不伤害整体逻辑和主设定的情况下来进行调整。
最终整个人物关系不会太变,更多是在调整一个角色的日常行为,比如说二公子的洁癖、强迫症,这就是后来拍的时候给他加的。
第一导演:这种细节调整的逻辑和目的是什么?
彭宇:你发现没有,我们这个剧的设定,男一和男二其实是同一个人,他一个人把耍帅的大侠和纨绔搞笑的大公子两个形象都占了,那二公子怎么突出自己呢?他还是个好学生,你知道一部剧里面,好学生是最容易让人忘记的,因为没特点。
人物不能是工具,你出现在这个画面里,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要有自己的习惯。所以根据人物设定,咱们能不能给二公子加一个强迫症,因为他很刻板,刻板的人有可能会有强迫症,然后他未来对感情又很执着,那这个角色整个一条线是连起来的。
二公子江天凌(刘昱晗 饰)
第一导演:开播这些天,有留意一些弹幕上的质疑吗?
彭宇:有很多观众说,江白玉怎么戴个半张脸的面具我就不认识他了,哈哈,我要解释一下,这是基础设定决定的,就像佐罗,甚至是超人,戴个眼镜我就不认识了。
它是超现实的设定,我没法改动。郭帆导演拍《流浪地球》的时候曾经找中科院的科学家,他们说地球是不可能被推动的,郭导就跟他们说,老师,我们假设它能推动,如果不能推动的话,地球就流浪不了了。
其实吧,我们也做了很多种面具,曾想过让江白玉戴一副全面具,整个脸挡住,更严谨一点,彻底认不出来。可是这个跟我的产品有违背,因为它是个甜宠剧,戴全面具演员就没有角色的表情了。我真要拍一个纯粹的超级英雄片,我可能会这么干,但是这个定位不同。
当然我也会有一些反套路操作,比如说男女主第一次相遇,无暇女扮男装,我让白玉把无暇的假胡子摘了,说“你们女人怎么都觉得粘了胡子我们就看不出来”,我面具上已经对不起观众了,不能再睁眼说瞎话,这里就不能再尬了,一看就知道是个女的,干脆把胡子给摘了,情节上还能好玩。
第一导演:这也是临场改的吗?
彭宇:临场改的。只要这些戏不影响人设,不影响主剧情推动,就可以加。
第一导演:万鹏跟张耀演得像一种姐弟恋。
彭宇:这就是“女A男O”,我之前也不懂,啥是A,啥是O啊,后来恶补了一些甜宠剧知识。
但是万鹏跟大侠状态下的张耀的时候,她又是很小女人的,因为她一个人面对两个人,就会有这样一个设定。那你面对纨绔少爷的张耀的时候你很强势,但你面对自己喜欢的大侠,遇到让你小鹿乱撞的人又会是另一个样子。
没有谁面对这个世界是一成不变的,她本身是小女孩儿,但工作的时候,可能会更刚强,更独立,一成不变的人是无趣的。
江白玉(张耀 饰)和水无暇(万鹏 饰)
第一导演:你觉得两个主演最后发挥得怎么样呢?
彭宇:我很喜欢这种天然派,张耀和万鹏两个人的笑都非常可爱,都有小虎牙,女观众为什么觉得甜,是因为演员的感染力。
什么叫甜宠?为什么要撒糖?一开始我们直男的理解这帮姑娘不就是看搂搂抱抱、亲亲举高高嘛。后来我觉得我们这种想法没有真的去了解女性观众,其实不是这个,它是日常的男生跟女生的人际互动的一种方法,男生要特别尊重这个女性,这是需要用很多小细节来体现的,比如说,女孩笑我也笑,我是因为你的笑而笑,这是尊重的表现。
第一导演:这个东西是写到本子里吗,还是说你现场的要求?
彭宇:是现场,包括他的一些互动,我说你们两个角色都生病了,我们能不能病中作乐,起码这个时候我们拥有彼此。相互关心,这个是甜。
张耀和万鹏两个人私下也很熟,所以从一开始我就下意识地让他们加戏,我不停机,不喊卡,你们继续演,养成这么一个细节上习惯,等到将来要亲亲抱抱举高高,那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导演彭宇片场指导演员
03
实操之鉴
“台风吹掉了(开机场景)!第二天一来现场,房子呢?墙呢?门呢?大树都倒了,连地面都翻过来了!”
第一导演:第一次执导长剧,正式开机的时候你是一个什么状态?
彭宇:兴奋,找到了我二十年前第一次做节目时的感觉,蓄势待发。
第一导演:第一场戏拍的是什么?
彭宇:拍的万马堂那个大乌龟,就是反派的那个基地。
第一导演:为什么是这场戏?
彭宇:因为我们拍戏的时候要根据场景去敲定。
第一导演:过几天别的组就来这了。
彭宇:对,那时候横店的组太多,疫情刚结束,有一百多个组同时开,这个拍摄环境对创作来讲影响也特别大。可能观众看的时候会发现,江白玉卧室里那窗子,从来没有打开过,因为不能打开,一打开就是隔壁别的戏的组。
第一导演:现场收音怎么办?
彭宇:收不了音,我这边拍戏,那边还在搞装修呢,非常嘈杂,而且我们当时在拍江白玉院子的时候,隔壁是王晶组的。
第一导演:《倚天屠龙记2》?
彭宇:对,我们经常串屏,他那边监视器会串屏到我监视器上来,有时候我们正准备拍的时候,一看监视器,嚯!方中信老师打戏可以啊!
第一导演:哈哈哈哈,还能这样的?
彭宇:对讲机信号还串呢,突然就开始讲港普了,“倒颜,节个镜头刻以吗?”
第一导演:中途有没有比较大的意外或突发?
彭宇:肯定会有各种各样的不可预设的意外,最大的一次就是万马堂那个场景,在我们还没拍完的时候,被台风吹掉了!第二天一来现场,房子呢?墙呢?门呢?大树都倒了,连地面都翻过来了。制片人都要急哭了……
第一导演:再置一遍景呢?
彭宇:不可能,没法承担完整复原的预算。
但我说先别着急,不要自乱阵脚,我回去看看剪辑,我就看这场戏大概还剩多少没拍,哪些东西可以修改。
看完我心里有底了,有办法,别慌,我就跟美术老师说,你能不能给我做个门,带一点围墙,墙不用太长,有个三四米就够。
然后我又把摄影老师找过来,我说现在我们来看一下已有的素材,看看能不能和之前的素材贴合在一块儿拍几段戏,后来实际剪出来的效果观众一定看不出来,其中有一半的镜头里,墙的外边是没有的,空的。
最后这场戏补齐了,情节是流畅的,当然也不可能像原来那么精彩,因为那个地方有一个大规模的打戏,就只能割舍了。回头你可以去看,应该是在第14集里。
万马堂
第一导演:提到打戏,这个肯定是完全超出你的经验的,我看这部戏的武术指导好像去过成家班?
彭宇:对,做过,经验非常丰富。我心里特别清楚,以前做节目也好,现在拍戏也好,一个人不能打天下,他是一个团队的事情,一定会有更专业的人,比如说打戏,我们一开始去商量,动作风格是怎样的,你是实打还是飘逸打法,还是像徐克那样各种分镜各种运动镜头,他一定有个风格的,我们只要最终把这个风格确定下来,我要打得实一点,起码大家能看到刀一定碰到刀,有击打感。
很多观众说打了半天没死一个人,其实这是我和武指老师商量过的,你看我们以前古装片里主角只要一挥手,人就死一片,怎么可能,你真想要把一个人杀了是挺不容易的,而且都是以一敌多,哪怕是小喽罗,人家也是有功夫的,我们击打感都这么强,没有死人,因为人家打不赢就跑了,还站在那儿让你杀?
最重要的是,我们的剧定位在女性向,我不想要那么多的暴力,喷血浆还不容易,往镜头前面喷,那一定有冲突感,可是这个产品它不是那个调性。
对了,还有鬼街的戏,也删了很多,因为我拍得还挺恐怖的,我看弹幕说,“鬼街真的要拍出鬼吗”,不然呢,难道我放几个柱子就是鬼街吗?哈哈。自从有了《狄仁杰之通天帝国》后,鬼街,鬼市,就都出来了,其实那里都是底层庶民,做一些不干净的交易,我在这还致敬了一下《倩女幽魂》
第一导演:其实一开场女主角的竞技,有点儿像《神奇女侠1984》。
彭宇:我们拍的时候还没有《神奇女侠1984》,神同步了。那个场景拍了七天,完整长度有四分多钟,其实还剪掉很多。
还是那句话,我们受众是女性观众,很多女生看打戏时是会1.5倍速快进的。我的设计无非是要体现女主功夫好,还能在关键时刻帮助别人,这就满足了。
第一导演:如果你在现场,要对打戏本身的细节提意见,你通常会针对哪方面?
彭宇:我会说,这个动作挺好看,但中间能不能加一些诙谐的东西。比如第一集里,打斗混乱时,白玉把无暇的袖子给撕破了。这样做的原因,是后来白玉要帮她盖衣服,体现他的暖,她如果没有露袖子,我没有动机给她盖衣服,我不盖衣服怎么撒花呢,不撒花女主怎么看到男主呢。
第一导演:也是加一个节奏,也不是老打。
彭宇:对,但是你说让我去实操打戏,去编排那个动作,对不起,我真不行。同理,还有服装部门,你说我会做衣服吗,我肯定不会啊,但是我能分辨什么颜色搭配起来好看。
第一导演:主角那身蓝色的校服就很好看。
彭宇:对,书屋与校服。我不太喜欢特别杂乱,色彩太多就抢点了。这个得益于我之前看了很多韩剧,因为韩剧特别干净,其实韩国影视城我去过,很简陋,根本没有横店那么大。但是他们有一点把握的特别好,如果布景简单,人身上的色彩一定跟布景有搭配,看着舒服。如果走在街上,普通群演的衣服一定是以灰白为主,偶尔有几个有重颜色的在里面穿插,但这时候主角的衣服一定是有颜色的。
我发现这个套路后,就会跟美术和服装老师商量。
第一导演:有没有参考过《十面埋伏》?
彭宇:参考过,但我没办法做到那一点,因为我们最开始定的朝代能不能用汉唐风,特别华丽,后来我放弃了这个想法。太华丽,是靠钱堆出来的。如果你没有那样的预算,但是你想模仿那个华丽,到最后只会显得low。
所以最后就是模糊一点,淡雅一点,可能宋明汉都会有一点点,干脆把它架空掉。回头有钱的话,你看我弄一个华丽的,哈哈哈。
导演彭宇在片场
04
作者之愿
“以前年轻的时候可能会有愤怒,想表达挣扎,摇滚,自由。反而人到中年以后,会更平和地看这个世界……起码现阶段,我特别想回自己的老家去拍个故事。”
第一导演:虽然是新导演,但你会在片场暴躁吗?能管控好一整个组吗?
彭宇:我其实是个脾气特别好的人,你刚刚说的这点呢,可能对于我来说反而没有这么大的问题。为什么呢,这个又归功于我之前做了二十年的主持人。
第一导演:练得情商高。
彭宇:不是情商高,起码我在一个舞台上能hold住那么多观众,剧组人再多也没有我的观众多吧,一个大型的节目,几百人甚至上千人,演唱会上万人呢,也一样能调动,起码会掌握很多语言的技巧。
第一导演:这是你转导演的一个很有效率的经验。
彭宇:对,挺有效的,就是擅于沟通嘛。
第一导演:我看你拍这部戏的时候正好是不惑之年。
彭宇:对。
第一导演:你觉得自己身上还有多少少年气?
彭宇:我自己特别有少年气,我到现在都特别有。什么是少年气?少年气不是年龄,是你在当下这个时间,你还敢不敢去做新的尝试,对生活、工作、未来有没有展望,这个才是少年气。
如果一个年轻人,他对生活没什么希望,没什么激情,对什么事都得过且过,人虽未老,心已老。
导演彭宇片场指导演员
第一导演:你是2010级北电学导演进修班毕业的对吧?
彭宇:对,再早一点的时候,1997年,我十六、七岁就来北漂当群演,那时候我就想当明星。家里人肯定不支持,觉得我太不着调了,就给了个路费。
第一导演:当时怎么生存呢?
彭宇:当群众演员二十块钱一天,有戏拍就有饭吃,没戏拍就饿着。
第一导演:那是你从长沙第一次到北京吗?
彭宇:第一次。生活上一点都不习惯,气候不适都不叫事,就自己漂泊着,无根无萍的。最开始来的时候还有点钱,就住招待所,有窗户的,后来没钱了,就搬到没窗户的地下室,再后来地下室都住不起了,就在北京认识一些哥们儿那儿蹭。
第一导演:这个状态持续了多久?
彭宇:一年吧,实在活不下去了,每天都没饭吃,还玩儿啥啊,别闹了,打个电话承认错误吧,妈,对不起,我错了,混不下去了,寄点钱来吧。买张车票,就回长沙了。这一年,可以说是全完没有任何积累。
记得那年夏天,有一次在《女巡按》的组,为了一场戏,从早上六点钟等到第二天凌晨三四点,在北京昌平郊区,那时候还没有这么多房子,都是一个个农舍,我就跟同组的一个哥们儿,穿着戏服躺在干草堆上,看着满天的星星,就想,演员都在那边休息,有自己的休息房,有空调,我们什么时候也能有那样的待遇啊。
《女巡按》(1998)海报
所以,别老盯着王宝强,多少人才出一个王宝强?别老说你认识周冬雨,你认识一个叫王冬雨的吗,她也许已经拍了二十年的戏,你都不说去认识认识她。
是吧,你得面对生活,得知道向现实低头。人要是活不下来,什么都是扯淡。
第一导演:当时跟你一块儿躺草堆的那哥们儿,现在怎么样了?
彭宇:后来也回长沙了,现在结婚生孩子了,不再从艺,在做点其它事情。
我想说,很多网友对这个行业有误解,总觉得当演员就是发财、土豪,并不是这样的。事实上,我们这个社会是由无数的金字塔组成的,任何一个行业,你如果能够做到金字塔顶尖,收入都不菲。你就是送外卖,你能做到外卖一哥,你收入也不菲啊。你当科学家,有最大的贡献,他收入也不可能低。同样,演员它是一个工作,没有挣那么多钱,但老百姓不会把他当成一个职业,别闹了好不好,演员还没有五险一金呢!
可是,你自己选择了这个行业,别人我不知道,起码我不会变。你想想看,我十几岁北漂,二十三岁进了湖南经视台,从一个助理编导干起,除了剪片子,还得端茶倒水的,什么都要会,台前唱练做打,会演会跳会主持会搞笑,幕后会写,能编能拍能剪。一直到今天,我又开始找到了我新的职业方向,坐到监视器后面做自己的表达。这条路很苦,但是也让我很快乐,让我一直年轻。
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些我不认识的人,说了几句什么话,就让我觉得有压力呢,想要放弃呢?这不把我前半辈子全部否定了?
导演彭宇
第一导演:今后会一直做导演做下去?
彭宇:这是我的一个恒定的工作。
第一导演:话说,电影和你的关系是什么样,你从小狂爱电影吗?
彭宇:我现在长沙的家里还有三千多张VCD,港片,西片,什么乱七八糟的片子都有。小时候,每天都会看个三四部。
第一导演:有什么电影对你来说是原教旨的,像信仰一样的?
彭宇:《喜剧之王》。因为这部片上映那一年,刚好是我北漂失败,回去的那一年,周星驰是用喜剧的方式在说一个悲剧的故事,看哭了,被震了,就是这件事,你还是得咬着牙干,得用智慧去干。这片子我时不时拿出来看看,看星爷对着大海喊一喊。
《喜剧之王》剧照
第一导演:如果不考虑商业,你现在最想表达什么?
彭宇:以前年轻的时候可能会有愤怒,想表达挣扎,摇滚,自由。反而人到中年以后,会更平和地看这个世界。
那时候要是拍电影就是独立电影,做意识流表达,但现在我更强调人情味,包括《白玉》,你刚才不是想问夹带私货嘛,我夹带最多的私货就是人情味。所谓人情味,所谓的温暖,不是拿个棉花给你包起来,不是的,你只有知道疼,你才会知道舒服;你感受过苦,你才能够懂得甜,它是一个一体两面的事情。
起码现阶段,我特别想回自己的老家去拍个故事。我是一个特别顽固的湖南人,出来这么多年,我抽的烟还是芙蓉王,嚼的依然是槟榔,吃的依然是湘菜。这种烙印是深深地印在骨髓里,是落在灵魂深处的。
我想回长沙,我想把我的家乡介绍给大家,那里有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景,有什么样的故事。我在做这样一个准备。
第一导演:目前《白玉》之后紧接着下部戏是什么?
彭宇:《东北插班生》,是我之前做的一个网大,现在做成一个24集的剧,也是沙雕校园喜剧。剧本做第三稿了,刚刚从澳门看完景回来。
第一导演:那你对大银幕还有渴望吗?
彭宇:有。大银幕一定是我的终极目标,但是越是渴望的东西,你越要敬畏它。何为敬畏?就是暂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要动手,你就要十拿九稳。电影是一个商业行为,说白了就是这样,你要有更多的把握,更多的筹码。
我这么爱电影,等了二十多年了,我不能再等一会儿吗?所以我不着急,我一定要找到最喜欢的、最有感觉的故事,最能够适合表达的方法,以及技能上面有更多的进步,我再动手。
像拍《白玉》这部戏,就是我在这个层面上做足了准备,能动手了,再去做。我不想坐火箭,我更愿意爬梯子。
*文中图片由受访者提供,部分均来源网络,如有疑问请联系本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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