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粑
老家把这种食品叫做火烧粑,小时候常吃到它。在麦收之后、早稻还长在田里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家里的主食是面粉。那时的一日三餐基本上是这样的:早餐吃火烧粑,因为是干食,耐饿,可以保障大人们一个上午生产劳动有力气。中午和晚上通常吃手擀面。
做火烧粑的过程比较复杂,而且讲究技巧。
先把面粉和成团,不能太硬,也不能太软,还要和出劲道来,这样做出来的火烧粑才可口。和好面再准备馅儿,通常是酸菜做馅儿,有时候也有韭菜、荠菜做馅,荠菜是小孩子们到田垅地沟自己挖的,如果在韭菜或荠菜中加一点粉丝,吃上这样的火烧粑简直就像过节一样。在瓜菜生产的淡季,也有人家泡干黄豆煮熟之后做馅,那更加馋人,豆香弥漫着,豆子在粑里看上去呈淡紫色,粉粉的糯糯的,还比一般的火烧粑更加耐饿。做火烧粑馅儿的菜汁要少,不然不容易被面团包住,把粑做破了就不好放进灶堂用火烧了。
面和馅儿都准备好后,开始做粑了。这个工作要两个人配合来完成,一个人在灶台边做粑,一个人在灶堂前烧火。
做粑的人先揪一把面团,搓成团后,捏成近似的圆形。然后,把左手虚握、掌心向下,把面团放在左手的手背,右手继续在面团上动作,做成面窝的形状。再翻转过来,向面窝里放进馅儿,用类似于捏包子的动作将面团合拢,把馅儿包住。之后两个手掌水平相向,在水平方向上做拍手的动作,面团就在两个手掌之间一边轮着转动,一边被左右手掌拍着,渐渐变大。大到一定的时候,一只手迅速把火烧粑拍在锅里,并且继续用并拢的四个手指由中间向周边按压它,来完善它的形状。这是一个高难的过程,做的不好的粑会一边面厚一边面薄,馅集中在一处,甚至做破了。做得好的粑两边的面是均匀的厚薄,而且非常薄又不破,馅也拍到粑的边沿上。我哥哥特别会做火烧粑,他做的每一个都是上好的。
有时候做火烧粑吃,面和多了馅不够用,如果家里有沙糖,就用一小团面在沙糖里滚一下,粘上一些糖粒做馅儿,叫糖心粑;或者用一小团面在盐里滚一下,再在棉花油里滚一下,粘上一点油盐做馅儿,叫油盐粑。这些是孩子喜欢吃的。粑做熟后,打开来吃,里面做馅儿像一个舌头一样伸着,有点甜味或有点咸味,把它们扯出来吃了后,粑就一点也不好吃了,只好拿着空心的粑向大人吃的粑中讨一点馅儿,将就着吃了。所谓喜欢,是喜欢那与众不同的新鲜感。
烧火的人也不轻松,一方面要注意到锅里有时候是空的,有时候有火烧粑,有时候不只一个火烧粑,并据此调整灶堂里火的大小和位置。另一方面,火烧粑在锅里烙定形后,还不能够就吃,要拿到灶堂里烧,烧到酥而不干,脆而不焦之后再拿出来吃。火烧粑的名字想必由此而来。不会烧粑的人,灶堂里左一个右一个放上两个粑,就手忙脚乱了,还会把粑烧糊了。拿着烧糊了的粑出门吃,别人会笑话说:你家的粑是被雷公打熟的呀?会烧粑的人可以在灶堂里放很多,左边两个、右边两个,后面两个,火灰底下还可以埋上一个。并且有条不紊地翻转着各个粑,调换它们的位置,保证个个烧得色香俱全。
做火烧粑最后一道工作是烧开水,一方面是因为吃这种粑容易口渴,要喝大量的开水。另一方面一边烧着开水,一边要把后面做成的粑放灶堂里烧熟手。不会烧粑的人一大锅水烧开了,粑还没有全部烧好。会烧粑的人可以把一切统筹协调得很好。我二姐是非常会烧粑的,你叫她烧焦一些可以烧焦一些,叫她烧棉一些她可以烧棉一些。因此,小时候我家吃的火烧粑,除了馅不敢说最好之外,其他的都是上乘的。
火烧粑烧好后很烫手,没有办法直接拿着吃。那时候人们还用手绢,女人们常用手绢包住部分火烧粑,再用手拿着手绢包的地方,慢慢地吃,显得非常斯文。男人们有的干脆用洗脸的毛巾包着粑来拿着吃,显得有些粗犷。有的粑烧的鼓鼓的,像一个扁球,很是诱人,小孩子专拣这样的粑吃。可它更加烫,因为里面全是滚烫的气体。这时候,小孩自有小孩子的办法,用一根麦草穿过火烧粑,看着麦草穿过的时粑一下子瘪下来,觉得很有趣。然后提着麦草挂着的火烧粑,一口一口的吃。提着的粑像一面小锣一样,孩子们有时候做出打锣的样子,嘴里发出“哐哐哐哐”的声音,一边吃着一边乐着。
好久没有吃到地道的老家火烧粑了,想起来还让人垂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