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谈 | 任蒙：闲说文学评奖及其他
年初，新华社发布了中央办公厅和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全国性文艺评奖制度改革的意见》。文件对今后全国性文艺评奖拿出了近30条措施，其成效如何，还需要时间来做出回答，但今后一个时期至少不会再有那么多让人眼花缭乱的文艺奖项泛滥开来。
说到文艺评奖的话题，我想起当年在巴黎《世界报》声称中国只有钱钟书有资格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日子，这位老先生却放言，诺贝尔发明炸药的危害还不如诺贝尔文学奖的危害为甚。钱钟书能否得到瑞典方面的关注，能否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远在西方的《世界报》（抑或是某个作者）的意见是不作数的，时间证明的结果也是这样。
一晃多少年过去了，钱钟书早已作古，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国人为之兴奋，引为殊荣。获此殊荣的作家，其作品是否在全中国、全世界属于最好的呢？谁也不好断定，但是没有人怀疑诺贝尔奖评选过程的公正性。
尽管如此，开始我还是认为对许许多多的作家和读者来说，大可不必去关注包括“诺奖”在内的国际国内形形色色的奖项，他弄他的奖，你写你的书，你读你的书，评奖和获奖都是少数人的事情，与更多人的创作和欣赏本无多少干系。后来才逐渐发现事情不那么简单，有人热衷于摆弄这奖那奖，也有人迷信那些玩意儿。因此，钱钟书的话虽然尖刻了些，但能提醒我们看到文学评奖并非是无益也无害的“游戏”，而是确有不良作用的。在什么事情都有可能被“搞歪”的社会，尤其是标准本来就很模糊的文学评奖，极容易被人从中做手脚。
而今，中国文学评奖对文学事业的危害已昭然若揭，文学评奖本属于文学圈内的事情，可它早已演化为社会病灶在文学领域里的“临床表现”，演化为一种半公开的利益角逐。奖项等级愈高，异化得愈严重，愈是丑闻百出。有网友说，你如果想羞辱某个人，就说他获得过“ＸＸ文学奖”。这种讽刺也许尖刻了些，但它却比较真实地道出了中国文学评奖的糜烂。
从理论上讲，评奖所展现的是一种“集体意志”，是真正的集体决定，不是哪一个人所能左右的。然而，这种“集体意志”恰好被人用作了公然作弊的遮羞布。如果说早年评奖，还有某些怀有正义感的权威人士能够从中发挥主导作用的话，那么到后来，有些奖项的变异已不可阻挡了。能够主导奖项的人带头营私舞弊，其他人亦各揣私心，彼此心照不宣，相互“照应”，少数评委坚守良心也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大家将绝大部分获奖名额瓜分，个别特别出色的作品能够凭实力挤进获奖行列，就算是他们开恩了。在某些情况下，参评者只要把工作做到“位”，甚至能够将所有评委尽数“放倒”。也就是说，很多评奖活动已经“集体”被绑架。评选之前精心草拟的七条八款的种种条件形同废纸，除了个别“硬杠杠”之外，评委们不会在意任何一条标准，他们没翻作品就可能已经腹定了各自的投票对象。
其实，真正的作家和渴望成为真正作家的人，评奖对他们是没有多少激励作用的，他们从开始做起文学梦的年代，所理想的就是自己能够写出让人们倾倒的作品，而不是获得什么文学奖。因为更多真正的优秀作家和优秀作品，不是评奖“评”出来的。只有当自己的追求感到艰难，自觉气力不济，或者发现还有“捷径”可走的时候，有的人才去追逐什么奖项，借助金钱、美色、利益交换等手段千方百计弄个奖，甚至干脆自己奖自己。即使是所谓公正的评奖，也绝不是无瑕可击的。
不要说全国性的奖项，就是一市一地的评奖活动，所面对的作品也相当浩繁，就靠那么几个评委临时抽点时间来决定谁优谁劣，他们能读完那么多的作品吗？而一个人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不同心情、不同阅读速度，对同一部作品的阅读感受也有着很大差异。即使他们具有天赋神功，都能够读完每一部可以参评的作品，又是怎样把大家的优劣感受统一到一架公正的天平上来的呢？给文学作品评奖本来是件极难把握的事情，就不要说那些评选时秘而不宣貌似公正的所谓“大奖”了。当然，如果一部作品已经引起比较广泛的好评，某个机构再给它授个什么奖，这样虽不失公允，但此举无论对作家和作品，还是对广大读者，已经不具有多大的文学意义。
文学评奖的目的是鼓励创作，可是在中外文学发展史上，那么长久的不知评奖为何物的年代，却诞生了一批又一批伟大的作品。李白、杜甫没有得过什么奖，也没有人给曹雪芹授过什么奖，西方许多文学经典诞生的年代，好像也没听说过有什么文学评奖活动。
假如是一部好作品，你不奖它，它依然是好的，读者依然喜爱它；假如是一部平庸的作品，无论你给它多高的奖项，它依然是平庸的。
任何一个授奖的团体都会宣称他们奖励的是好作品。可是，作为读者你从未听说有这么一部好作品，或者听说这部作品没有好到哪里去，你就可以不去理睬它。
作 者 简 介
任蒙，著名作家、文化学者，湖北广水人，现居武汉。1991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先后出版有诗歌、散文、杂文、文艺理论等专集23部，曾获首届“全国孙犁散文奖”唯一大奖、第四届冰心散文奖、首届“全国鲁迅杂文奖”金奖。现为湖北大学特聘教授，湖北警官学院、武汉商学院客座教授，武汉散文学会会长；江汉大学等单位已经出版《任蒙研究资料汇编》文集5部。
第 二十一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