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人住在危楼,20年不接电话不出门,过着减法人生

一条14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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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生还有梦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一条”(ID:yitiaotv),36氪经授权发布。

在台湾北部的一处临海村落,

陶艺家陈九骆已经隐居了20年。

多年来,他不接电话、不出远门,

闭关在自己的院子里,专心做陶。

陶艺家陈九骆住在危楼20年

陈九骆的茶空间墙壁已多处斑驳

50岁那一年,陈九骆的人生归零,

没有事业、卖掉房产、和太太离婚,

于是他搬来这栋随时都有塌陷危机的破楼房里,

过起了“减法人生”。

他用别人不要的木板、榻榻米做成了茶空间,

挂上朋友写的字画,

在每一阶楼梯上点上蜡烛,

柜子和地板上放满了自己的作品,

创造出一种别样的雅致氛围。

陈九骆从基本功开始研究,

用最原始的方式摸索陶艺十几年。

通过不断调整温度、釉色、氧化还原程度等,

他烧出的作品温润如玉,

成为传承志野陶的大师之一。

朋友说我太疯狂了,

都几岁了还折腾自己,

但我心中还有梦,做陶是我的人生动力。”

自述陈九骆

撰文白汶平责编邓凯蕾

陈九骆年过半百才专注做陶,他并非多产的陶艺家,随着年纪越来越大,现在一年能烧一窑就算多了,作品出窑后就会被长期合作并信任的商家买断,即使有藏家亲自上门拜访想直接跟他买,他都不卖。

今年4月,我们造访了他的工作室,在此之前,他已经停工3年,因为过去这段时间,他的人生又遭遇了变化:父母走了、前妻走了、陪伴在身边15年像女儿一样的狗狗也走了。

将近70岁的陈九骆孑然一身,看似未来的日子没了盼头,但他的心中还有梦:“一个人的世界里,陶艺是我的精神投射,也是小宇宙。”

隐居危楼20年:减法人生,无欲无求

陈九骆的工作室距离台北市区将近2小时车程,沿着海岸线弯进山路里,在高大的绿树包围之下,眼前出现了一栋破败的两层楼房。墙壁斑驳,里里外外都长满杂草。

房子没有门铃,上头还贴着字条“闭关工作,不便见客”,我们在门口东张西望,试探性喊着“陈老师、陈老师”,陈九骆缓缓地走出来,让我们赶紧进屋喝杯热茶,不要着凉。

陈九骆的陶艺土胚、陶窑、釉药堆满了整个院子,他边走边拿着竹竿敲打杂物,催促我们赶紧进屋并关上门:“这里东西太多了,好几次蛇差点跑进来,都不知道躲在哪。”

一楼的天花板水泥严重剥落,钢筋结构裸露,外层架设了铁网以免碎块砸下来。室内有一股很重的潮湿味,随意堆放的书籍杂志泛黄破损,几乎变成一间储藏室。

陈九骆住的是偷工减料盖成的“海砂屋”,水泥里混了海砂,时间久了就开始崩塌,住了20年,房子已成危楼。每当下起大雨,屋里还会严重漏水。

唯一完整的角落就是佛堂,陈九骆每天都会准备好瓜果,上香礼佛,偶尔在旁边伏案做笔记。

隔着墙就是厨房,他对食物没有要求,煮点粥、配点地瓜和青菜,能够果腹就好。“上个月我本来在厨房弄东西,结果一走出来,天花板突然崩落,我差点被打到,真是阿弥陀佛。”

沿着楼梯往上走,整面墙上都是灰青色的霉斑,拐角处挂了两副2.5米长的字,陈九骆在每一阶楼梯上都点上了蜡烛,昏暗破败的空间里,另有一种风雅浪漫。

“我好久不让人家来了,地方太破,羞于见人。”

陈九骆把二楼露台改建成茶空间,这也是他认为整栋房子里最适合“见客”的地方。他用榻榻米和废弃的木板布置,让这栋“危楼”出现一种奇妙的氛围:足够破败,又足够雅致。

墙上一幅字写着《无一物》,陈九骆说这代表了他此刻的心境。

他把自己各时期的作品排列在墙边的柜子和地板上,顺序都经过精心安排,哪一个少了、换了位置,他一看就知道。

下午,陈九骆拿出茶碗安静地冲茶,并示意我们不要出声音,专注地看着每个茶碗里的茶叶伸展开来。

直到把茶冲好放到我们面前,他才露出微笑:“抱歉啦,我很笨拙,一次只能做一件事,泡茶就是泡茶,不能同时跟你们聊天。”

50岁生命归零  自学陶艺传承茶文化

陈九骆20多岁时就很欣赏陶艺之美,工作之余,经常去找老师傅学拉坯,也学过釉药。

但当年并没有“陶艺匠人”的概念,陶制器物的生产就像工厂流水线,有人负责拉坯、有人负责上釉、有人负责烧窑。

50岁那年,陈九骆的人生遭逢巨变:生意失败、失去婚姻、变卖房产。

生命的一切归零,让他决定全身心投入做陶,从基本功开始研究,闭关修行,用最原始的方式尝试,把每一次的温度、氧化还原都记下来,慢慢用古法摸索长达十几年。

最开始烧陶时,他不断调温度,紧盯记录表,好不容易烧好一窑,却连个满意的成品都没有。

生活的困境和忐忑的心情反复折磨着他,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逐渐释怀:“不管成功与否,都要继续奋战,一切交给老天安排,不要得失心太重。”

他钻研“志野陶”。这项陶艺技法其实源于中国,早期用来烧制器物给出家人使用,后来一位日本的香道大师志野忠信把它带到日本,才以“志野”命名,变成了日本的白天目。

“日本很多文化都是唐代遗风,后来元代灭宋,很多文化没有办法被延续,我们现在是礼失而求诸野。”陈九骆语带惋惜。

志野陶温厚质朴,清纯凝炼的釉色和自然的纹理,通过氧化还原的程度决定成色,造型也随着创作者的审美带有不同变化,可观赏亦可把玩。

陈九骆的人生阶段,也真实地反映在自己的作品里。他的第一个系列作品叫《樱瓣》。

“我刚搬到这里的时候很爱哭,那时候我跟太太离婚,从两人世界变成我自己一人,她收她的东西,我收我的东西,我边收边掉眼泪,来这边整理的时候也一直掉眼泪,直到做陶才让我慢慢转换心情。红色的《樱瓣》系列看着很讨喜,其实里面有很浓烈的情感。”

《桐花白》让陈九骆伤透脑筋,留下的这只茶碗是当年第一次出窑的唯一一只。

“我在实验窑里面放了60个碗,丢掉59个剩一个,不满意的我就敲掉,只留这个当作纪录,有很多人跟我买,我说不卖,这个是一个生命的记忆。”做陶遇到瓶颈、生活遇到困难,陈九骆都不会对外讲。

《山行》系列,质地温润如玉,带有流动感,既纯粹又质朴,大到茶碗小到随行携带的茶杯,以白色为主,与先前的创作大有不同,是陈九骆人生中的转折点。

“人的生命就是一个过程,走到《山行》系列,我的心是很宁静的世界,减法的人生。”

以下为陈九骆的自述:

年近70岁孑然一身:

我的人生还有梦

我1953年出生的,2001年搬来这里的时候,村子只住了1/5的人口而已,很残破的一个地方,废墟一堆,因为房租便宜我就住下来了,到现在已经20年。

基本上我是一个很简单的人,欲望很少,我简单把这里清一清,用捡别人不要的木板,榻榻米铺一下就是茶空间了,都不用花什么钱。

我大概很多年没接电话,20、30年不出远门了。我平常早上起来就是静坐、煮个咖啡、礼佛、吃早餐,有时候听音乐、看看书。

我人生的转变是在2008年,行经纵谷小路的时候,看着苍茫的天地和还没收割的稻谷,我感受到一种孤寂,泪流满面。

原来天不移、地不移,上天在用着他的方式在告诉我:“你并不孤单”。后来,我就把陶渊明当作知音,时不时吟唱陶渊明的《闲情赋》,觉得找到了共鸣。

丢3克的茶叶捧着碗,看它的伸展,看它跟碗的对话,可以让你心很宁静很安定。

一个人的世界生活过得很简单,经历过生离死别了,生命是无常的,很多事情觉得无趣,停顿3年,也没有什么欲望,吃得少用得少。

我只能专心做一件事情,笨拙又木讷,一天大概专注工作3到4小时,一边放着《金刚经》。

我工作等于闭关的状态,我很怕人家来找我,前两天因为有人在外面吼“陈老师”,我吓到了,躲不掉就要让人家进来,让他进来喝喝茶,我整个思绪又都断掉了。

以前我跟朋友合伙做生意,90年代的时候我待过上海,住在虹桥,还请过司机。在大陆待了两年,经常往返,至于做什么我都忘光了。

陈九骆(照片右一)年轻时

我自称是“弃夫”,因为我被休掉了。我的婚姻很短暂,现在有男性朋友来访,我都跟他说:“你要乖一点,不能跟我一样,要记得老婆的生日和节日”。所以男的要乖一点,不乖的话会很惨,像我这样子,孤独老人。

我前妻是非常棒的人,很优秀,人也长得很好,一般男生看到都很喜欢她,我们大概认识3天就在一起,我跟她分开的时候,每天都在掉眼泪,从那个时候到现在,几十年了,我再没有跟任何女性有任何的互动了。

被陈九骆当做女儿的狗狗“叮叮”几年前过世了

后来我把房子都卖了,我住过很大的房子,也都在最好的地段,家里有茶空间、有高级音响,跟父母住在一起,朋友也喜欢来,很舒服的地方,但我都清光了,房子好几栋也都卖了,该弃的都弃了。

陈九骆有时会独自在山里办“一个人的茶会”

这么多年来,虽然我对生活品质没有追求,但我心中还有一个梦,我想要造一个艺术的桃花源,我在东部的山里买了一块地,想建一个可以禅修的丛林道场,引导人们探索心灵世界,不要杀生。

因为在山里,挖掘机进不去,只能人工修建废弃农舍,我想在我有生之年把它整理好,在那里办茶会活动。

其实我做茶碗的目的是想办茶会。明代之前,泡茶都是用碗,我想恢复这个传统,我很会煮普洱茶,也很会打抹茶,我一个人可以连续打50碗,都没有感觉。

专注的时候我都不会累,之前办过一场茶会,大殿都坐满了人,我一个人打给50个人喝,碗递给我就一直打一直打。

朋友说我太疯狂了,都几岁了还折腾自己,一般人到了这个年纪都开始养老了,放下了。

其实我也不执着,我希望这里完成后可以留给生命后来的人,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但我尽力去做,做不成也没关系,这是我往后的人生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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