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学同班女同学小陶家在学校。八十年代初她家里有一台单缸荷花牌洗衣机,只能洗,不能甩干。在那个年代即使是这样的洗衣机也算是个稀罕物,他们家为买它花了不少钱。我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任何洗衣机,没有想到这台洗衣机和我非常有缘分。一日,我把被套和床单拿到女同学家去洗。不知道我是怎么弄的居然把那洗衣机的四条腿拆断了一条,而我自己当时竟浑然不知。女同学的母亲后来发现了,她告诉女同学说:“你那同学本事真大。我用洗衣机这么久没事,他来洗一次被子居然把它折断一条腿。”女同学忙向其母亲道歉,并且讲了我许多好话。她说:“妈,别看他有点笨,其实他绝顶聪明。”当然这后半句是夸张说法,为的是让其母亲消消气。这是在后来女同学告诉我的。我第二次到她家时,发现那台洗衣机下面四条腿之一被女同学找来的两块砖头代替了。要知道在大学校园找两块砖头可非易事。
这女同学后来成了我的妻子。我和她结婚时家里一件家电也没有买。1986年,妻子的二姐从德国回来,她送了一台新的进口双缸洗衣机给她的父母亲。一日,妻子的大姐及姐夫从武汉邮电科学院回来看望父母,那天刚好我和妻子在家没有出门。半下午时分,丈母娘和大连襟把那台三条腿的荷花牌洗衣机抬到了我们家里。老人家又累又气,冲我发了一顿无名大火。其实我心里委屈得很,因为是她自己主动送来的嘛。但是我也理解她的心理感受:她最小的姑娘嫁给我这个穷光蛋,她居然还得把洗衣机,尽管只有三条腿,送上门来,难怪心里不舒服。我自作自受,当初把洗衣机弄断了一条腿,现在得自己找砖头给它作假肢。这台三条腿洗衣机在我出国之前一直在用。那时也并不是买不起新的,而是当时还不敢肯定就在学校呆下去。我当时想的是要么出国去留学,要么就报考清华大学环境水力学博士。我在武汉水利电力学院工作时,住宅对面就是武汉大学化学系学生宿舍。那宿舍里有一个小老乡叫宋文超。他,还有他的室友,有时也过来用我们家的洗衣机洗被套被单。
我们来到加拿大后,学校要收回我们的公寓。我小弟弟搞到一部卡车,把我们在公寓里的一切,包括那台三条腿洗衣机,全部运回黄梅老家。那台洗衣机继续在老家发挥功能。九十年代初我老家的父母官摊派了我们家很多苛捐杂税,总共达四千多元之巨。这在九十年代初是一笔很大的数目。我小弟弟认为他们没有道理,不肯交,并且写信告诉了我。父母官们开会后告诉我小弟弟,要把那台三条腿洗衣机搬走。我小弟弟说:“哎呀呀,你们做点好事,赶快把它搬走。我们家是华侨家属,国家有政策保护,说不定你们还得赔我一台新的呢!”父母官听罢,有些害怕,最终没敢动手。我在收到弟弟来信后,给濯港镇政府负责人写了一封信,引起了他们的重视。镇政府后来派人来调查,取消了所有不合理的摊派。这件事情我要感谢镇政府,当时的负责人叫张记良。
这台洗衣机后来因为太老旧不能洗衣服和服子,我妈妈却让它继续发挥余热:把它当作米缸使用。
吴寿红,祖籍湖北省黄梅县濯港镇茶山村,现旅居加拿大。原武汉水利电力学院讲师,1988年留学加拿大,获得博士学位。现供职于高达集团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