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彬彬有礼地介绍文艺复兴?

杨好从儿时开始就喜欢阅读文学、哲学和艺术,本科学的电影剧本写作,研究生读的比较文学,留学英伦期间,拿的是英国圣安德鲁斯大学艺术史和伦敦苏富比学院艺术商业的双硕士学位;不仅大量阅读、研究和观看文艺复兴,她本人也是一个古典艺术的年轻藏家。

杨好

这些经历虽然算不上得天独厚,但无疑让杨好具备更好的知识基础、观察视角和判断力,去讲述和谈论文艺复兴。

第三个好,好在丰富。

由于采用的是个案研究的方法,因此它既避免了诸如断代史或社会史那种多线索交叉并存带来的阅读负担,又能为读者提供关于某一艺术家更为纵深的理解,与此同时,作者也更容易有条理地辩证、释疑或表达自己的观点。

以波提切利为例——我们多半已经看过他的《维纳斯的诞生》,知道维纳斯诞生于海上的贝壳,左右两边分别是西风神和花神,不过,让我们看看杨好是怎么阅读这张绝世名作的:

波提切利,《维纳斯的诞生》

在波提切利的这幅《维纳斯的诞生》里,维纳斯的形象脱胎于古典雕塑,但是波提切利有意挑战了雕塑。在曼特尼亚的维纳斯形象中,维纳斯虽然右脚抬起,以左脚为支点,但她是在中轴线上。在波提切利的画中,维纳斯的中轴线是倾斜的,试着在画的中间用铅笔画一条线,就会发现它不科学,雕塑无法在这样的动态中立足。

也就是说波提切利注意的是艺术中不同类别不同成果的对比,这再次涉及到文艺复兴的重要术语“Paragone”,即“相比较论”。文艺复兴的艺术家们总在争执用哪种材质来表现一个题材是最优秀的,在《维纳斯的诞生》中,显然波提切利在用雕塑和绘画作品做比较,他的结论是:我绘画能做到的,你雕塑做不到,但是你雕塑能做到的,我的绘画能做到。

《维纳斯的诞生》局部

接下来,作者继续分析维纳斯所诞生的那个贝壳:

……维纳斯从主神宙斯的生殖器里诞生出来;后者被艺术化处理成贝壳的形状,代表男性也代表女性,代表神性也代表理性。

维纳斯从主神的生殖器里诞生,却拥有如此洁白无暇的身体,这一视觉意义要联系文艺复兴时期流行的人文理论——新柏拉图主义来看。当时美第奇家族以及美第奇身边的人文知识分子圈都迷恋新柏拉图主义。新柏拉图主义蒋维纳斯分成两部分:天上的爱与人间的爱,也就是提香那幅著名的《天上的爱与人间的爱》的主题。

《维纳斯的诞生》局部

如杨好所解读的,在波提切利这里或从他开始,具体的形象可能不仅代表一个人,同时也代表一种哲学,而以哲学的观点来看同一画作中的花神——作者从花神的名字Horae出发,进一步解释“Horae是hour的词根”,因此花神是一个有着四季形象的季节女神,同时又因为四季中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因此当她是春天女神的时候,又衍生出花神“Flora”这个罗马名字和“Chloris”这个希腊名字——在《维纳斯的诞生》这幅画里,包括在波提切利的另一幅名作《春》里,Chloris和Horae都同时出现了。

波提切利,《春》

在杨好的书里,你会了解到波提切利所受过的金匠训练,以及这一训练对他优雅、细致和柔美风格的影响,你会了解到他跟文艺复兴最大的艺术赞助人美第奇家族的关系——他如何受美第奇宠爱,而当美第奇家族被敌人萨佛纳罗拉(Girolamo Savonarola)赶出佛罗伦萨后,波提切利又如何被迫或主动地修正自己的信仰,改变自己的艺术风格——他甚至在萨佛纳罗拉统治时期焚烧了自己大部分的作品。

波提切利,《女子肖像》

波提切利终生未婚,但他迷恋一位名叫西蒙内塔·维斯普希(Simonetta Vespucci)的女性并为她画下了一张足已流传千古的理想肖像《女子肖像》。波提切利晚年悲惨孤独,甚至一度归于沉寂,直到19世纪拉斐尔前派的画家才重新把他抬出来,让他重获艺术史的荣耀和名声。

所以,在《细读文艺复兴》里,你能看到艺术家的生平,他们的来历、职业生涯和最终的归处;能看到对经典作品的溯源、辩证和解读,能看到她对文艺复兴的总体观点和某些时刻突然生发的感性表达——当你读这本书的时候,你就像在听她的文艺复兴讲座——虽然本书的确脱胎于她在中央美术学院所讲授的专题课程。

在本书的前言中,杨好如此写道:

视觉训练时解读艺术史很重要的一部分,它既为我们揭晓看不到的真实,也为我们掩盖看得到的幻象。在学习艺术史、研究艺术史、解读艺术史的过程中,我们往往不断寻找真相在哪里,是否有真相的存在。在这样的语境下,简单地将文艺复兴英雄化,视作人的胜利,或是不加判断地处处与心灵宗教勾连,讲述的只是个人想象中的文艺复兴。

在杨好看来,文艺复兴是“一段被命名的历史”,它从不神圣,也不世俗,但是在国内,它往往变成一种“被定义和被误解的常识”,它变得极其流行,也易于搭配,满足旅游者、艺术爱好者、附庸风雅者、文艺卫士或今天时代的“局外人”的种种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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