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起一行：胡子宏生命日记（23） 生命先是眼前的苟且
另起一行：胡子宏生命日记（23）
生命先是眼前的苟且
（一）
今天一大早要验血，昨天确实累得有些支撑不住，所以，我和老婆没有回到同学提供的住处，而是住进附近的一家宾馆。我住的宾馆房间，潮湿简陋，价格不菲，可是就这样的房间，也是等了半天。
昨晚勉强吃了点东西，似乎是两碗疙瘩汤。晚上9点半不到，我就完成了第五次放疗，来到宾馆房间，还不到10点。我想让自己睡一觉，就喝了一片安定，慢慢地入睡。
睡得尚好，从十点多到五点多，中间睡睡醒醒的，至少有六七个小时吧。五点多，老婆烧水，水壶弄出一些声音，把我弄醒。肚子里有些空，也有点饿，但是又懒得吃东西。无力，浑身无力。
妻子催促我起床，先是洗鼻子。洗了两次了，已经轻车熟路。盐水从这个鼻孔灌进去，从口腔和另一个鼻孔流出来，凉凉的，有些清爽。接着洗脸，妻子不让我用手搓，用水轻轻拍拍脸即可。在镜子中，我望着自己沧桑的脸，胡子拉碴，透出些许憔悴。脖子和肩部的皮肤已经变成深颜色。我知道，不久，那里就会变红，进而溃疡。唉，这算什么啊，昨晚放疗，我后面的一个小伙子，似乎不是城市人，脖子里裹着一层纱布，大概是放疗喉部吧。他的脖子红肿着，几近溃疡了，依然硬挺着。想活着，就要硬挺。
我更知道，最近两天的不舒服，仅仅是痛苦的“儿童时代”。第二次、第三次化疗的时候，面临的将是更加严峻的考验。直接的结果就是自己会减肥。我想起，北京顺义的一个患者，谈及自己最后做放疗的阶段，说自己真的草鸡了，腰都直不起来了。这一切我都知道，挺一下去，把苦日子当成珍宝去数，习惯了，就正常了。
（二）
我们出发，去肿瘤医院去抽血。如果不是起早，真的不知道早上七点，北京肿瘤医院的门诊大厅就拥挤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到了大厅，才知道这里汇聚着如此多的患者。来到第二采血部，妻子排队领试管，我坐着等候。唉，我盼着赶紧忙碌完，然后继续上床躺着。
插曲出现了，我发生了一次强烈的呕吐。不知不觉，也没有预料。大约是早上七点半，妻子替我排队抽血，眼看要轮到我，我从座椅上站起来，去抽血，这时，胃部一阵强烈的抽搐痉挛，有一股东西要喷出来。妻子给我一卷卫生纸，我吐出来几口黏黏的东西，似乎是胃液。这还不行，我又闻到一股似乎是消毒水的味道，更加反胃，一眼瞅见了旁边的垃圾桶，凑近，打开盖子，就哇哇地吐，旁边人纷纷看我，我也顾不得面子了。吐了半天，除了几口黏液，再无他物。从早上到现在（上午八点半）我胃里空无一物，瘪了，但没有食欲，不想吃任何东西。身体也不能说疲软不堪，但就是懒得动。靠，战役，刚刚拉开序幕，刚听到枪响，还没有吹响冲锋号，就没有战斗力了，这怎么行？
不到八点，我们验血完毕，又去联系后天的门诊输液，输靶向药物。我先回宾馆躺着，妻子去买早餐。回到房间，我躺着，就是昏昏沉沉地睡。到了十点，妻子让我吃早餐。依然懒得动，她拿了一个桃让我吃，桃那么大，实在懒得张嘴，老婆用小勺挖着，一块块让我吃。吃了桃，接下来的任务是吃完一碗疙瘩汤。唉，当年，我啃块干馒头都能大快朵颐，如今一碗疙瘩汤就让我如同嚼蜡。妻子又想喂我，我心想，哎呀，一碗疙瘩就让老婆喂，难不成要喂我俩月？一咬牙，坐起来，端着碗，一口口地喂自己。不知不觉，碗见了底，我总算如释重负。放下碗，心里想，别吐，别吐。嘿，还真的没吐。
然后又是躺着，继续睡，还真的睡着了。醒了，也愿意闭眼躺着，好像被海浪拍打在海滩的鱼，有气无力。再也没有精力玩手机，聊微信了。像前几天那样在电脑上敲一篇文章，真的是白日做梦了。
（三）
感谢老婆的陪伴。得了病，有亲人的陪伴，病人轻松，心理上也感到安慰。我遇到的一些病人，有的很坚强，自己能办理各类事宜，像我结识的“亲戚”灵灵就是一个。第一次放疗是晚上，而且是7月20日，那一夜雨水大，正在寻找去放疗间的路上，灵灵匆匆赶到，我们一起找放疗室，就此认识。我们加了彼此的微信，经常聊天。今天抽血的时候，老婆悄悄告诉我，灵灵也来验血啦。我们抽完血，跟灵灵打招呼，她的笑颜如菊。她的脸有些苍白，单薄的身体在排队的队伍里有些孤单。不久，她也要化疗了，真的希望有人陪着她。
我抽血后，与身边一位大姐聊天，她来自山东，是陪着儿子来看病的。儿子才35岁，肺部肿瘤，治疗效果不错，这次来预防放疗。聊着聊着，得病的小伙子抽完血回来，我们彼此关照病情，鼓励保持平和心态。我说，辛辛苦苦挣了一笔钱，这一病还要把挣的钱退回去。小伙子深以为然，看来，小伙子又是一个被累病的主。当时我心想，凡是为了挣钱而不顾身体健康的人，都是大傻蛋。
望着身边的山东母亲，我涌出了同病相怜的感觉。35岁的孩子身患大病，对于一个60多岁的母亲，该是多大的打击。而此时，母亲的陪伴对儿子而言，该是何等的温暖。有了陪伴，内心就有一种依靠，劳累的时候，可以依偎着喘息。有了陪伴，就有人为你操心，就像妻子提醒我喝水吃饭一样，我的内心可以软弱一下，不再坚强，不再硬撑，不再试图证明自己什么。有人陪伴时，你会觉得生活中的相依为命，家是大家的，你是大家的，生命也不是自己的。有了陪伴，内心才有一种报答的愿望，她给了你呵护，你愿意给她一份体贴和温暖。
（四）
在拥挤的患者中，生活变得如此现实，那就是活下去，尽量长久地活，不单是为了自己，还有萦绕在身边的爱。
对于我和病友们而言，生命先是眼前的苟且，谁也不知道诗和远方的田野在哪里。熬下去，挺过眼前的艰难，就是在谱写生命的诗歌。熬下去，捱过冰天雪地，远方的田野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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