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出文物(101)|宋人摹阎立本《步辇图》卷
宋人摹阎立本《步辇图》卷 第二批禁止出国(境)展览文物
文物信息:绢本,设色,纵38.5厘米,横129厘米
物年代:宋
馆藏地点:故宫博物院
公元七世纪,地处我国西南的吐蕃(今西藏地区)开始强大兴盛,其三十二世赞普松赞干布是个“骁勇多英略”的领袖。贞观八年(634年),他遣使臣到长安(今陕西西安),向唐王朝求婚联姻,唐太宗李世民答应了他的请求,决定将宗室女文成公主许配给松赞干布。贞观十五年(641年)春天,松赞干布派相国禄东赞到长安来迎接文成公主,唐太宗李世民则派礼部尚书江夏王宗室李道宗陪同文成公主进吐蕃。文成公主除了带去很多中原地区的文化典籍外,随行的还有许多各种行业的工匠,对于促进吐蕃经济、文化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唐王朝和吐蕃之间关系融洽,和睦相处。
阎立本以此为题,绘制了这幅歌颂古代汉、藏民族友好交往的作品。画幅描绘的是唐太宗李世民在宫内接见松赞干布派来的吐蕃使臣禄东赞的情景。李世民端坐在由六名宫女抬着的坐榻(又称步辇,图画即以此为名)上,另有三个宫女分别在前后掌扇和持华盖。唐太宗面前站立三人:最右者,身穿大红袍,是这次仪式的引见官员;中间是吐蕃的使臣禄东赞,拱手而立,发型和服饰与中原地区不同;最左为一穿白袍的内官。按照画家阎立本当时的地位和身份,他完全可能是这次历史性会见的目击者,所以他笔下的人物非常真实、生动。唐太宗李世民的威严,使臣禄东赞的干练、谦和,引见官员和内侍的恭谨,年轻宫女的天真活泼,都各具特点,跃然绢上,禄东赞和唐太宗等人在民族气质上的差别也有所表现。
全画以细劲的线条塑造人物形象,线条纯熟,富有变化和表现力;设色浓重、鲜艳,是一幅出色的工笔重彩人物画作品。图中的李世民、禄东赞等人应当带有肖像画特征。
阎立本,生活于7世纪,约卒于唐高宗咸亨四年(673年),是唐朝初年的著名画家。他出生在一个艺术气氛浓郁的家庭内,父亲和兄长均是宫廷艺术家,擅长绘画和设计。在兄长去世后,阎立本接替他继续在宫中供职。根据现有的文字记载可知,阎立本的艺术活动与唐王朝的第二代皇帝李世民密切相关。阎立本年轻时,即在尚为秦王的李世民府中任职,并于唐武德九年(626年)绘制了为李世民夺取天下立过大功的18个谋士的肖像。唐贞观十七年(643年),阎立本又奉已即帝位的李世民之命,画了24 位唐朝开国功臣的肖像,并悬挂在宫廷的主要殿堂凌烟阁内,称为《凌烟阁功臣像》。这组肖像画群充分展示了阎立本的绘画才能。阎立本在宫廷的地位日益重要,最终担任官职很高的右相。与他同时的左相为武将,曾在边庭屡立战功,所以当时人们称赞道:“左相宣威沙漠,右相驰誉丹青”。
《步辇图》卷,唐,阎立本作,绢本,设色,纵38.5cm,横129cm
故宫博物院
高清细节
《步辇图》描绘了一个特定场景——唐太宗乘坐步辇来迎接使者禄东赞。
整个画面被分为两组,右边是唐太宗与九位宫女,左边是三位官吏。
左疏,右密,视觉集中在了画的右半边。
右
左
身着明黄色皇服的唐太宗正坐在步辇上,众星捧月;他身形壮硕,神态庄重,鬓须微微上翘,浓眉下一双凤眼。
步辇,是一种代步工具。最早,“辇”和车都有轮子,秦代以后,帝王、皇后专乘的代步,被除去轮子,由马拉改为人抬。
唐太宗
宫女们看起来娇小、稚嫩,她们有的抬辇,有的分别手持宫扇、伞盖伺候。
相较唐太宗,宫女身形看起来小得不太符合常理,恰恰是两者地位在画面中的显现。
宫 女
顺着唐太宗的目光,停留在画面另一侧的吐蕃使臣禄东赞身上。
禄东赞很容易辨别,他穿着西域特色的服装,拱手而立,戴一小帽子;
高颧骨、高鼻梁,还有黑黑的络腮胡,都是典型的西域人面部特征。
禄东赞
再放大看,禄东赞的绿色团花长袍上花纹精密,也是与唐王朝服饰所迥异的吐蕃贵族装束,还是来自粟特的“进口货”。
在他前面的,是唐朝的典礼官,相当于现在的外交部礼宾司司长——能穿大红色官服,在当时至少是五品以上。
礼官手持笏板,正在为唐太宗引见禄东赞。
典礼官
那么,站在禄东赞后面、身穿白袍的人是谁?学者推测,这应当是朝中的翻译官,看起来有些诚惶诚恐。
翻译官
按照画家阎立本当时的身份和地位,他完全可能是这次历史性会见的目击者,所以他笔下的人物非常真实、生动。
唐太宗李世民的威严,使臣禄东赞的干练、谦和,引见官员和内侍的恭谨,年轻宫女的天真活泼,都各具特点,跃然绢上,禄东赞和唐太宗等人在民族气质上的差别也有所表现。
值得一提的是,画面中“步辇图”三字可能并非阎立本本人所写。
一般来说,唐朝人作画既不签名也不盖章。“步辇图”三字可能是后人根据画面所题。
在画心左侧,还能看到北宋画家章伯益的篆书题跋,是迄今流传最早的篆书书法作品的墨迹。章伯益的题跋大致描述了画中内容,指出这幅画是“唐相阎立本笔”。
章伯益 跋《步辇图》
期后还有两行米芾年轻时观看此画后留下的跋文。
彼时,北宋著名书法家米芾将将三十岁,在长沙做官。一天,他去友人家中做客看到《步辇图》,便应邀题跋,落款“襄阳米芾”——这是他最早的行书书迹。
米芾 跋《步辇图》
关于真伪的辩论
《步辇图》的历史真实性、常识性以及它的题跋、印章绢地都存在明显的疑点。过去关于《步辇图》的问题大体上有两种观点,一种是唐人真迹,一种是宋人摹本。由于《步辇图》的绘画技法明显逊于《历代帝王图》以及其他一些唐人真迹或墓室壁画, 所以宋人摹本说在当今占据主流。
胡嘉先生1959年率先考证认为《步辇图》为唐宫廷画家阎立本所画,表现吐蕃使臣禄东赞奉命迎唐太宗孙女入藏故事,是“汉藏两族友好历史上重大事件的形象化的记录”。
徐邦达先生撰文怀疑《步辇图》不是唐阎立本原作,而是北宋初期摹本,反映的是“当时汉藏两族密切和好的史实”。相同观点在他后期的论著中得到了进一步的阐述。
金维诺先生通过《步辇图》与《凌烟阁功臣图》的比较研究,全面考证唐阎立本生平及《步辇图》画作。对比发现《步辇图》画面与题跋文字两部分的绢质地不同,在相接处有补缀痕迹,并且援引北宋米芾《画史》所述,指出此画有明显的初唐风格,是唐阎立本《步辇图》原作无疑。
沈从文先生的《中国古代服饰研究》一书中就提到过《步辇图》和阎立本传世的其他作品相比较给人印象不同。沈从文先生主要以图像资料与文献史料相互印证的方法,从人物服饰、器用角度对历史画作进行考证研究。认为此画是北宋人临摹唐画旧稿而成,其人物衣著与唐初制度有一致的部分,也有不完全契合之处。他认为《步辇图》原作即便是出自唐人之手,其年代也必定晚于唐阎立本时期。
时至1984年,徐邦达先生又考证《步辇图》在绘画技法与作者能力等方面有临摹特征。据此认为,先是宋初人临摹了唐阎立本画,再由章友直临写唐李德裕等的装裱题名,继而在后面书写记录吐蕃禄东赞事迹。画作原底可能是唐人真本,或者真为阎立本原作。
杨仁恺先生认为,《步辇图》无论是否为唐阎立本原画,阎立本都画过《步辇图》,历史上也确有过真迹存在;此画即使是摹本,也必定是从阎立本原作摹出。从《步辇图》反映的唐蕃和亲重要史实分析,阎立本绘制此图并非偶然,应该是比文字更为具象的图画记录。
“彻头彻尾的绘画水平低劣的伪作”
第一次断然指出《步辇图》是伪作还属陈佩秋先生。
陈佩秋先生给出了包括历史画面、艺术手法、题跋、印章、绢地等很多方面的证据。他认为《步辇图》的绘画艺术水平很差,它的榜题以及后面的章伯益的书法艺术水平也差。此外,从画来看,它有很多有违常识和规律的表现,其中包括历史的真实性有问题。再者,从画上的题跋和印章来看以及绢地的陈旧度来看,都有疑点和破绽。
陈佩秋先生认为从画上看,有很多有违常识和规律,不符合历史真实性的地方,如:
1、《步辇图》中,唐太宗接见的是外国使节,可是身边却没有一名侍臣而只有侍女。并且,召见吐蕃使臣,皇帝却身穿便装而不是朝服,且一只左脚伸出袍外,露出袜子和便鞋,姿态放纵随意。
2、吐蕃使者禄东赞所穿服装也应是少数民族的裘衣而非丝绸服装。
3、抬步辇的女子不是宫女,从服装上看,更似唐朝的舞女。
4、从《步辇图》后的题跋和《资治通鉴》的记载,唐太宗接见禄东赞应在正月,寒冬之时。可画作中的人物皆衣衫单薄。
5、步辇很小,通体无漆绘,无浮雕、无装饰,也没有扶手等,太过简陋,皇帝乘坐这样的步辇不仅显示不出威仪,而且容易重心不稳而摔倒。
6、《步辇图》中皇帝前面抬步辇的宫女脖子个上挂着绳索。联系《清明上河图》,通常只有独轮车才需要挂套绳以保持平衡,且即使要在柄上套绳也应放在后柄,使辇在抬辇者的视野范围内,更方便控制。因此《步辇图》中女子肩颈上套绳错误且完全抄袭自市井画面,不像宫廷画师所作。
7、此外,辇由男性抬会更为合理,可是《步辇图》中抬辇的却是瘦弱的女子。以舞女充当舆士,于情理不合。
8、《步辇图》中的宫扇不似皇帝所用的宫扇,伞盖应覆于皇帝头顶,可持伞盖的女子却远远站在后面,伞盖笔直覆于自己头顶。
9、唐画中的女子多面部饱满,然而《步辇图》中的女子都是小眼睛、小鼻子,身体消瘦的样子。
针对上述问题也有不同意见的回应:
1、谢继胜在《关于〈步辇图〉研究的几个问题》一文中明确指出了“《步辇图》画面中心情节是唐太宗坐在九位宫女抬着的步辇上来到会见使臣的场所,接见先期赶到、在场等候的吐蕃使者禄东赞,此时太宗还未从步辇上下来,分布于横卷两端的主角已有了视线与情绪的交流,《步辇图》展现的正是这一行进中的瞬间“这一说法似乎已先对我们前面所说的太宗一只左脚伸出袍外,露出袜子和便鞋,姿态放纵随意做出了一定的解释。
2、《步辇图》中的画面给人“非正式“的感觉,但这也体现了唐和吐蕃之间的亲密关系,还有些许唐朝强盛对吐蕃有所轻视的意味在其中。
3、吐蕃求娶公主,皇帝需与后宫夫人商议。宫女抬辇表明皇帝此时正由后宫赶来。宫人抬步辇见客在武则天时成为定制,可能在唐太宗时期已有实行。宫人人数九人,身份可能为才人,因为唐沿袭汉魏以来的后宫昭仪制度,正五品的才人就是九员。
4、《步辇图》中的侍女身穿的服装与撒马尔罕大使厅壁画中的唐装女子相似。吐蕃使节禄东赞的服饰团花在吐蕃统治期间的敦煌壁画中可见相似样式,立羊纹在撒马尔罕的壁画中可见,立鸟纹在现存布达拉宫吐蕃后期的金铜赞普像上有。可见禄东赞穿的可能是不多见的吐蕃锦袍。
5、宫女身形瘦弱看似不符合唐风,实则为了突出唐太宗的威武高大。
6、另外,步辇不用时期会有不同的样式,依据步辇的外观对判断画作的真伪有失偏颇。
仍未未达成共识
总之,是真是伪,众说纷坛。各家都有各家的观点和证据,迄今未就作者问题形成统一认识。但可以归纳为三种意见:
第一种观点,确信《步辇图》是初唐画家阎立本的真迹,是唐代人物绘画的代表作品;
第二种观点,认为应是唐阎立本画作(或与之相关的唐画)的北宋人摹本,是反映唐代绘画风格的重要作品;
第三种观点,否认此作是阎立本真迹或是宋人摹本,但不否定或部分认同其唐代绘画因素。
以上三种观点虽有分歧,但都肯定或基本赞同《步辇图》是研究初唐绘画的重要图像资料,且与唐阎立本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