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曲赋】曹东泊｜《爱吾庐诗稿》残编
诗 词 曲 赋
第五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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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本期选推武邑曹东泊先生《爱吾庐诗稿》残编，系鹿泉康永恒先生珍存。永恒先生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与曹东泊先生相识，因文字交，结为忘年。曹先生一生苦难，晚年潦倒，常以诗倾诉怀抱。又因诸多原因，其诗集几经辗转，残留不多。今抚读曹先生残篇，得一鳞爪而想见神龙风神，足让我辈钦佩、唏嘘、感慨。诗人以最敏感的心思洞察时代和自身遭遇，实是诗家不幸。好在诗道不孤，能有片语流传，异代相知，亦是诗家之幸。
又，为便于大家阅读，选诗后附康永恒先生整理《爱吾庐诗稿》残编后的说明文字和曹东泊于2003年寄给永恒先生的信。
诗词曲赋
五言/七言绝句 <<<<
五言绝句
游子感
亲在不他适，风尘悔远游。
高堂添白发，闾倚几回愁？
舞笛画楼里，歌桡丽水滨。
莺花无限好，只是异乡春。
菊花绝句
黄花映白屋，尽日看不足。
犹如热味诗，不厌百回读。
乘醉常亵玩，君竟不我怪。
不惟契心中，更在忘形外。
春游路上
便道讯乡老，故人十九亡。
虽存亦残喘，不复旧时光。
七言绝句
看雪口占
喜看北国好风光，遍野漫山着玉裳。
毕竟天公多技巧，一宵万物尽新妆。
有感
孤苦伶仃独一身，影随形体自相亲。
年来戚友绝音问，偶尔相逢似路人。
幽室佳兴
迁邻艺苑亦佳哉，幽室小窗向夜开。
人爱剧场天赐便，卧听清曲妙音来。
闻蛙
雨后小溪涨碧波，乱蛙嘈杂不成歌。
有声无韵难相和，独对孤灯自咏哦。
此生底事意难平，彻夜溪头作怒声。
我是刚锋已摧客，恨来休向耳边鸣。
晨炊无盐口占
怪来此物号银砂，少顾蓬门莫怨嗟。
老去世情淡如水，自宜素食似僧家。
炎宵蚊扰感作
小床辗转苦群蚊，吮血噬肤欲断魂。
几处罗帏眠正好，何曾幽梦到柴门。
七夕咏牛女
不惜韶光逐逝波，惟愁碧落隔银河。
未知鹊渡欣逢后，各诉相思应若何？
万古双星永不磨，两情莫怨别离多。
一年一度容相会，天上还应胜素娥。
七言绝句<<<<
咏池鱼
浪静风平逐队游，若怜烟景不胜幽。
浮来莫向池边去，杨柳荫中多钓钩。
读书有感
抉择书篇须认清，芟留也似作园丁。
尽除臭草秽移壑，独教香兰芳满庭。
闻书旨在益吾心，甚解不求语亦矜。
丽句连篇何足贵，名言一字抵千金。
学无止境似江流，不进即为退者由。
作业愿随身后尽，读书未便死前休。
感怀（并序）
乡人子求字作影，余久荒笔墨，字难成体，慨然释笔而叹之。
二十年来弃管城，目昏手颤字难成。
为人师表殊非易，故不舌耕作力耕。
果林秋墓
满林梨枣绕坟旁，佳果累垂送暗香。
却羡幽魂多厚福，年年秋熟饱蒸尝。
家严祭日口占
祭期多是遇云阴，风雨助人哀思深。
今我又来亲墓上，漫天愁雾锁沉沉。
哭子
天公盲目何无情，剧坏余家万里城。
卜子丧明莫嗤笑，人间此恨最难明。
抚养劬劳二十年，伤心一旦弃尘寰。
寂寞晚景何堪慰，搔首喟然欲问天。
丧舆缓缓雨纷纷，白发反悲黑发人。
如此情形如此景，道旁过者也伤神。
怯看画图遗作存，百忧萦绕涕纷纭。
秋风日暮空斋里，邻子书声不可闻。
一片痴心悲复悲，九重泉路知无知？
信哉溺爱非愚昧，舐犊生前能几时？
邻人丧子感作
辗转小床梦不成，前邻阵阵哭儿声。
丧男我是曾经者，无限感伤忆旧情。
人尽生儿盼长成，更希报国振家声。
缘何一旦抛尘世，有负期望几许情？
酬真老馈菊
佳菊相投胜木桃，报君愧我少琼瑶。
拙诗数首微些物，权作敬酬酒一瓢。
自是根从茅舍栽，还应花向白门开。
此君原不嫌贫士，故得平心惠我来。
对菊案头如对君，也同梅化放翁身。
无须秋夜愁孤影，静看花中有故人。
赠衣貌取人者
鹑服鹄形莫我讥，虎皮羊质哪堪奇。
看来更似冥玩石，金屋妆成没字碑。
伤物（并序）
古梅异碑，系本邑元代文物，近为县立中学移作庭石，碑体字残，无复旧貌。对此不胜伤感。因咏诗以志之。
古碑牢落卧庭间，风蚀雨侵任破残。
可惜学林育才地，也将文物等闲看。
剪残文物是文明，古碣有知亦涕零。
愿达上听移史馆，不输鲁壁显藏经。
晨游
朝来西陌任徜徉，临堰高歌一引吭。
隔水牧樵共相觑，还应笑我老犹狂。
五言律诗<<<<
题《聊斋》书后
蒲子何为者？名场困一生。
夫谁识真璧，徒自泣连城。
时世限英俊，文章憎显荣。
作书鸣隐痛，千古寄同情。
吾最爱留仙，聊斋志异编。
阳春曲一部，绝妙词连篇。
才虽为时弃，书终与世传。
愿兹公起死，交好乐忘年。
雨日迟起
静院雨声细，小窗曙色迟。
甑空难举火，愁重易吟诗。
扰攘固亏节，曲盘岂待时。
终羞盈血虫，且效淡肠龟。
除夜
除夕须常醒，永更宜不眠。
谁怜孤枕畔，独对一灯前。
往事留残影，新愁续旧年。
刀砧思异味，邻舍莫声传。
真老嗣孙完婚，与印翁往贺，蒙赐筵酬作
共祝新婚喜，主人宴客劳。
心投谈益畅，形忘饮尤豪。
不自嫌疏放，任他笑餮饕。
醉来留拙句，即席一挥毫。
宗海结婚日，从乡人往贺，留宴，即席赋诗以酬
良夜诸朋集，盛筵列座盈。
觥筹喜交错，谈笑任纵横。
尽醉主人意，偕欢邻里情。
更喜新伉俪，努力锦前程。
辛酉春宵，喜与蔡元昌兄重逢叙旧，为余奏琴，余歌而和。并赋诗以酬之
故人伤别久，重会意何深。
喜共灯前语，还劳弦上音。
长歌蟾欲动，妙曲凤堪临。
更拟同携酒，花间细听琴。
赠王笑石君
王君豪气重，老去未曾捐。
伏枥思千里，高谈惊四筵。
画追齐白石，酒似李青莲。
何日挥神笔，为余写妙篇。
七言律诗<<<<
暮秋登眺
登临极目障无存，收尽晚禾望远村。
万代福河纳沧海，九州康路会京门。
喜闻盛世歌盈野，烂醉丰年酒满樽。
处处都呈新气象，秋凉顿觉化春温。
国庆喜咏
伟哉国庆破天荒，赤县人民喜欲狂。
壮丽红旗光灿烂，庄严礼炮意昂扬。
五洲邦国贺连电，各族弟兄聚一堂。
举世热望毛主席，齐呼万岁寿无疆。
夜观五县学生蓝球赛
灯火辉煌射月明，广场观众列纵横。
掌声迭起两军锐，球影递飞万目惊。
喜看今时称健将，定知他日尽干城。
共论体质争推许，毕见壮观与友情。
望日灌田作
连天秀麦接膏畴，满目野花遍地幽。
机械扬波腾素练，禾苗倒影入清流。
丰收在望多生意，胜果堪夸起壮猷。
更喜今宵齐鏖战，一天明月正当头。
毛著问世喜咏
毛著珍编向世行，普天歌唱抒欢情。
雄文五卷开新国，哲理满篇播正声。
光灿日星同照耀，名垂史册独恢宏。
广推研用遍人类，解放全功可竟成。
子葬后三日上墓作
葬埋三日思悠哉，一片痴心上墓来。
细草露垂无限泪，疏松风动有余哀。
预防坟毁添茅土，更惜圹孤置石台。
祭毕欲归犹未忍，沉吟低首独徘徊。
亡妻祭日上墓作
三尺孤坟艳骨埋，幽魂何处费疑猜。
冻霜缠草衰将断，冷雾逼人苦不开。
未及生前酬淑德，空余死后送冥财。
卅年夫妇余多愧，万感交加泪涌来。
遣愁(二首)
孤身落寞百忧充，满目凄凉四壁空。
自是尔天憎命达，故教此日泣途穷。
三餐难借诗文力，十载空辜萤雪功。
无补于时人欲老，徒怀远志羡高鸿。
白门寂寂锁愁云，独坐遣愁愁愈殷。
已困无灵逐贫赋，更难得力送穿文。
济人不吝怀漂母，惠友偏多忆鲍君。
豆粥难求素衣敝，解推谁复共忧纷。
淫雨毁庐作
秋雨连绵苦未晴，庭前屋内响同声。
白门已作泊门景，陋室还堪漏室名。
柴灶淋漓难火着，釜盆倾注欲鱼生。
行愁坐叹眠不得，一曲醉歌尽忘情。
原韵和凤鸣弟雪夜之作
朔风吹雪夜半寒，梦断灯昏心意残。
往事未能逐胸际，新愁又惹上眉端。
常艰衣食礼何备，久绝亲朋事更难。
贫去犹违茅屋志，廿年强假一枝安。
薄衾孤枕透深寒，风紧雪浓意未残。
心少子猷兴一点，状如蒙正意千端。
拙诗再咏因愁重，败橐常空欲醉难。
且喜老来逢盛世，纵为时弃也相安。
不乱于心，不困于情
不畏将来，不念过往
康永恒先生整理《爱吾庐诗稿》残编后的说明
曹东泊先生，河北武邑县人。出生于民国六年（1917年），2003年10月尚在世。平生事迹无详考。据说幼年家境殷实，尝负笈燕京，且为京剧票友。因遭世换沧桑，家道败落，五十年贫困潦倒，妻亡子丧，孑然终老。1991年进入养老院，因一腿骨折，只能拄杖而行。又因白内障不治，致一目失明。兼耳亦失聪，晚景凄凉，概可想见。
先生毕生嗜读书，耽吟咏，擅书法，所作甚夥，多于“文革”间散佚。1980年代，因邻人子孟金河、孟金山兄弟有志学诗，先生手录自作诗近百首，署曰《爱吾庐诗稿》。1988年初，先生在正定县西兆通乡十里铺孟金河处小住，经孟金河牵线，与永恒晤识于西兆通道旁酒舍，小酌甚欢，有即席赠永恒诗曰:“我去未成到岁前，今朝喜遇有奇缘。惟望新秀脱颖出，功业才名后胜先”。瞩望之情，溢于言表。嗣后数函札往还，永恒多受其教。再后则音信断绝矣。
2003年10月，先生尝投函永恒原居处石井村，叙思念之情甚殷，且邀过访。竟因永恒不在原址居住，未能即获投函，遂贻永憾。
先生手录之《爱吾庐诗稿》，尝放于永恒处供抄录。后为友人借去，竟致丢失。先生仅存鸿雪，遂泯然而没。所存者，唯永恒抄录之五十余首，实残编也。
附曹东泊先生寄给
康永恒先生的信
永恒同志:
咱俩已经十余年不见面了，甚是想念。我的命运不好，五十年贫困潦倒，人亡家败，愧对亲友，所以不愿互通音问。古语云:衣食足则礼义备，现在只剩孤身一人，于91年进入敬老院，但是仍（依）然苦难如旧。这里生活条件太差，勉强度日。又兼年老(今年八十六岁)，满身病残:腿骨折（走路拄双拐)，步履维艰。两目患白内障，只剩半只眼。又加耳聋等病，很是懊丧。苟延残喘而已。现在冥思苦想，与我文字交、道义交者，惟有您我，更有何人？我平生好贮书籍，遗憾的是文革时期，抢走不少，现在仅存有:诗经、诗词例话、古代词曲选、唐宋词选释、历代诗评上下集(内有学诗初步)、现代茅盾诗选、邓拓诗选、董必武文集等等十数种。我意倾囊相赠。因为邮寄不便，我意请你亲自来一趟。原因一是携走便利，二是咱们两人借此机会，相见一面，也好了此十余年想思。不知你能不能来？因为是我年太老了，再要迟延，恐不能相会了!不知你现在做何工作，能脱身否?
去年我余暇时，把京剧著名演唱家梅兰芳等四十余人，用不同的词牌美学，结合各自的艺术优点，一一赞咏。因为我也是个京剧爱好者，意欲向河北日报投稿刊登，不枉白费心血。交给你代为投登，最为妥当。因为去年我向北京将此稿邮寄给中国京剧院，在路给丢了，所以我很懊丧。唉！真是我的命运不好，连文运也低落到极点了！前几月我给孟金河寄去一信(十里铺)，至今未见回复，不知何故。顺便你去一道问问为要，因为他老家没人，无从质问。我也放心了。
你是否能来？何时来？可提前来一明白回信，以免悬念!
专此问候，顺颂
时祺
曹东泊 手书 03年10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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