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怜清瘦
早上母亲来电,说养的鹦鹉又飞跑了。听到母亲的语气并不是很伤心,我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她一个人在老家,虽然大哥也在老家,但他每天要上班。姨妈怕她孤单,买了两只鹦鹉给她。上次鹦鹉跑了一只,母亲很伤心,姐姐又去买了一只补上。
母亲仍然在说两只鹦鹉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我知道肯定还有下文。果然接下来母亲说又收养了一只流浪猫,很漂亮的小奶猫,在鹦鹉飞走的那天,发现了饿得奄奄一息的小猫。
听着母亲不停地说着小猫讲卫生又听话等等各种优点,我思绪又飞到以前。
小时候母亲是当地十里八乡对孩子最严格的妈妈,兄弟几个都是被从小打到大,当然我们兄弟几个也是村里走出来最出息的。
母亲爱读书,她中专毕业,是那个年代村子里学问最好的女性。村子里的地离家比较远,于是下地干活的路上大家就能看到父亲赶着驴车,而她则坐在车上捧着本书看。这个习惯又传给了我们兄弟,哥几个都是爱书人。
军校毕业后我分到D城,那一年父亲心脏病去世。我一路无声哭着坐汽车回到家,母亲没有了以往的严厉,无声地躺在床上。“妈!”听到我的叫声,母亲睁开眼睛,看到她消瘦的双颊,一瞬间我心如刀绞。
办完父亲丧事,我接了母亲去D城住了一个多月,但她惦记着家里的花花草草,我只好又送她回到家乡。
从那以后,母亲对我们的态度大变,没了以前的严厉,变为正常的慈母形象。每次我回到家,见我面的第一句话总是:“怎么又瘦了!部队训练很苦吗?”
“没瘦,只是变得硬朗些。”我总是这样说。其实部队训练多,一米八的个头始终维持140多斤是有点消瘦。
大哥从部队转业后回到家乡上班。为了就近照顾母亲,他几次放弃了升职的机会,窝在家乡小交管所里呆着。因为升职就要去外地上班,即使离家几十里路他也嫌远,让我们这些弟弟们可以放心地在外面打拼。
前些年,我成家后有了孩子,母亲总会在每年夏季最热的时候来到我在D城的家住上一段时间,只是这两年由于疫情原因没来。虽然现在不是那么紧张,但我也不敢让她过来,只能自己抽时间回去陪她几天就匆匆赶回。每次回家就是母亲的节日,以至于返回的时候后备箱满满都是母亲准备的家乡土产。
后院有父亲当年种的几棵香椿树和花椒树。每年我们总能吃到母亲用香椿芽腌制的小咸菜,撒上一些葱花,滴上几滴香油,那就是人间美味。
母亲养了几只鸡,下了鸡蛋自己舍不得吃,总是给我们留着,鲜蛋留不住的时候就腌成咸蛋。她的腌制手艺很高明,先把各种大料组成的调料包放在水中熬出味来,再加上适量的盐。等汤水放凉后倒入坛子里,放入鸡蛋,半月后将腌好的鸡蛋捞出,煮熟就可以吃了。腌出的鸡蛋白和黄微微的有点咸,出来的味道总是让我想起来就流口水。
鸡蛋快腌好的时候母亲就会挨着给在外的我们通话:“鸡蛋都腌好了,啥时候回家啊?”这是她想我们了。
母亲有一个妹妹俩哥哥,她每年都去舅舅家住几次。后来两个舅舅相继去世,她回娘家的次数就少了,只是逢年过节跟着我们去看望舅妈。
相熟的老姊妹都一个个去世了,母亲一个人愈发孤独。她每天在家里看看书,伺弄下花草,直到姨妈送给她两只鹦鹉,于是她又有了新的工作。
前不久,母亲慢慢学会了自己看抖音,浏览网页,只是太复杂的操作还不会。她总是给我打过来,聊了一会才知道她是想三哥了,却找不到三哥的号码,只是重拨打到我这儿,于是我就赶紧让三哥回话。从那以后我就成了母亲的接线员,她找不到人我就赶紧通知。
母亲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其实在村庄老人里是最快的,现在眼神不好,常找不到我们的号码。外甥给她买了个小度,小度里有母亲爱听的戏剧和评书,于是小度又成了母亲的新宠。每天饭后和小度聊聊天,问一些连智能小度也回答不上来的问题。如今母亲又盼着我尽快回家教会她智能小度的更多用法。
游子天涯慈母衣,梦中来数觉来稀。自怜漂荡经年客,鲈鲙莼羹何日归。(七绝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