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凄艳凌厉的故事,和大胆绝美的人体绘画
艺术家作品专辑系列
日本浮世绘艺术家
山本タカト
1960年出生于日本秋田县,1983年毕业于东京佐科大学的绘画系。毕业后尝试了浮世绘波普风格的创作,并不断完善和发展了这种风格,开创了“平成唯美主义”的风格,最终确定了自己的艺术之路,他将其命名为“平成唯美主义”。
平成唯美主义的风格与一个著名的日本传说倒是非常契合。这个传说便是上田秋成的《吉备津之釜》,笔调充满了日本故事里的凄、清、寂、孤、绝,最后留在人心里的感觉,是入骨的狠厉,像冬夜溜着窗走的西北风一样,再小的缝也会钻进身心来。
下面,我们一边读上田秋成的故事,一边看山本夕力卜的作品,印象会更深刻,就当一次令人讶异的神游吧。
在吉备国贺夜郡庭妹这个地方,有个叫井泽庄太夫的人,他祖父在播磨赤松公手下为官,在嘉元年间的叛乱中,逃离播磨国,来到这里。至庄太夫辈,已历三代,春种秋收,家境殷实。
庄太夫的独子正太郎不务农耕,沉溺酒色,根本不听父亲训诫。庄太夫夫妇大伤脑筋,私下商量道:“如果能娶个良家女子,他也许会自己改掉坏毛病。”于是便四处探访。
恰好,有个媒人上门提亲:“吉备神社神主香央造酒的女儿天生丽质,驽重孝道,而且擅长吟诗弹琴,香央家本是吉备鸭别命后裔,属上流人家,如果与您老人家结了姻亲,可谓门当户对,一定会好事不断,也不枉老身一番苦心。老人家认为怎么样?”
庄太夫听后大喜:“你正说在我心上。这门亲事对我家来说,实在是求之不得。那香央是本地大族,我们本是庄户人家,门户并不相当,恐怕人家不会答应。”
说媒的老人满脸堆笑:“您老人家过谦了,我一定会撮合成功。”于是老翁往香央家提亲。香央欣然同意,并与妻子商议。
妻子高兴地说:“我们的女儿十七岁了,朝夕盼望缔结良缘。早点找个好日子,让他们送来聘礼。”媒人向庄太夫传达了香央家殷切成亲之意,几天后,庄太夫备齐聘礼送去,选了黄道吉日,准备迎亲。
香央为向神祈祷福运,召来巫女,烧起御汤。原来参拜吉备津神社的人都要献上许多辟邪供品,烧御汤,以卜吉凶。
巫女念过一通祝词,釜中水滚时,如果发生如牛叫的声音,则属吉兆,如果没有什么声音则属凶兆。这就是自古以来所说的吉备津御釜祓。
此次香央家釜祓,釜内连象是草丛中秋虫鸣叫那样的细声都听不到。香央起了疑念,将这不祥之兆告诉了妻子。
妻子听后毫不在意,说:“御釜不发声响恐是祝郎们身子不洁净所致。人说,只要收了聘礼,就是红线联了姻缘,即便双方是仇敌或远隔千山万水,也不可能更改。
何况井泽家本武将之后,家风谨严,即便咱们想悔婚,人家也不会答应。况且女儿听到将嫁个英俊的女婿,正盼着佳期早到。若是她知道婚事不成,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到那时就后悔莫及了。”
香央本来就对这门亲事十分满意,听了妻子的一番话,也就不再犹疑。依着妻子的意思准备嫁妆。成婚那天,两家亲友都前来祝贺,口颂着“鹤千岁,龟万代”的吉利话,祝愿新婚夫妇白头偕老。
香央的女儿矶良嫁到井泽家,每天早起晚睡,善事公婆,对丈夫更是体贴入微。井泽家因得了如此贤惠的媳妇,打心眼里感到高兴。正太郎也迷恋上了妻子,夫妻俩相处十分和睦。
然而正太郎天生的放荡本性终是难改。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又与鞆津港口附近一个叫阿袖的妓女打得火热,而且替她赎了身,还在附近买下一处房子,经常多日不回家。
矶良对此十分怨恨,以公婆生气为由力劝丈夫,或以夫妻之情哀求丈夫回心转意。正太郎听了全当耳边风,依然我行我素,后来干脆不回家了。
公婆因可怜矶良一片苦心,对正太郎严加训斥,将他找回来关在家里,不准出门。矶良不忍心看着丈夫受苦,对丈夫照顾得更加无微不至,私下还常常接济阿袖一些物品。
有一天,正太郎趁父亲不在家,对矶良说:“见你这样贤惠守信,实在让我感到后悔。我想先把那女人送回老家,再向父亲请罪。那个女人本是播磨的印南野人,父母都已去世,我见她举目无亲,才生起怜悯之心。
如果我抛弃了她,她恐怕会重新沦为烟花妓女。我听说京城人心地和善,虽同是青楼生涯,却比别处好活,所以想送她进京,即使找个大户人家做小妾也行。
眼下,我被父亲关在家里,一分钱也没有,又有谁来筹办路费和衣物?求你替我想些办法,救她一次。”
听了正太郎这番恳切之言,矶良高兴地说:“你放心,我来操办!”于是私下变卖了自己的衣物,又托词向娘家要来一些钱,全都交给了正太郎。
正太郎骗到钱竟悄悄离开家,带着阿袖私奔到京城去了。矶良知道丈夫欺骗了自己,懊恼成疾,卧病不起。井泽、香央两家人既恨正太郎,又可怜矶良,多方为她延医诊治。
但是这一切努力都没有效果,矶良的病势一天重似一天,最后汤水不进,眼看命在旦夕。
正太郎带着阿袖来到播磨印南野一个叫荒中的村子。阿袖有个堂兄弟名叫彦六,住在这里。他们就投奔到他家,暂时住在那里。
彦六对正太郎说:“你们去京城人生地不熟,不如安心主在我这里,咱们同吃一锅饭,总有办法的。”就这样,正太郎留下来了。彦六在隔壁租了一间破房给他们住。
过了几天,阿袖突然病倒了,最初说是受了风寒,可后来却像鬼魂附体,发起疯来。
正太郎废寝忘食地小心服侍。阿袖每天都大哭大叫,正太郎想:“恐怕是生魂作祟,莫非被我抛弃在家乡的矶良的灵魂来到这里?”想到这里毛骨悚然。
彦六安慰他道:“没有这样的事,这种瘟病之苦,我见得多了,只要退了热,马上就会好的。”正太郎听了这番宽慰,心里有了点着落。
然而,阿袖的病却一天重似一天,终于在第七天死去了。
正太郎呼天抢地,悲痛不已,恨不得与阿袖一道死去。彦六百般劝慰,好歹在荒地里火化了阿袖的尸体,拾回骨灰,埋进坟墓,还请来和尚,虔诚地超度了一番。
正太郎伏地思恋黄泉之下的阿袖,却又招魂无术;仰面想念故乡,又觉那比黄泉还要渺茫遥远,真是进退不得。他白天在屋中昏睡,傍晚就到阿袖坟上祈愿。
一天天过去了,坟上已长满野草,秋虫悲鸣,正太郎触景伤情,认为天下只有自己能感触到这秋景之悲哀。
有一天,正太郎正在伤悲时,突然听到身旁有人也在悲叹,原来阿袖坟旁又添了一座新坟。
上坟的女人满脸愁容,正在供养鲜花,祭洒清水。正太郎上前问道:“你年纪轻轻为什么也要在夜里往返于这荒坟旷野之间?”
女子回头说道:“每晚上坟时总见官人先来一步,那埋在坟中的一定是至亲至爱的亲人了。看到官人悲痛欲绝,确实令人心碎。”说着落下泪来。
正太郎说:“正是如此,十天前我的妻子亡故,如今只有我孤零零一个人留在世上,只好每天到这里来寻求一点慰藉,娘子也和我一样吧?”
那女子道:“我家老爷前几天去世埋在这里,抛下的夫人伤心过度,近来得了重病,所以婢女替夫人前来祭扫坟墓。”
正太郎接着说:“你家夫人忧伤成疾,实在令人同情,你故去的主人尊姓大名?住在哪里?”
女子答道:“我家老爷原来也是本国大户人家,因遭小人陷害,失去了领地,现在就在这个偏僻的乡间,过着清贫的生活。我家夫人乃是远近闻名的美人,老爷就是因为她才失去了府邸与领地的。”
正太郎听了这女子一番话,不觉动了好色之心,说道:“既是同病相怜,可带我去见见她,安慰她的悲伤,共同分担忧愁。”
女子说:“官人来的路上,向里拐不远,就是我家夫人的住处。如今夫人孤苦伶仃,求官人能时常来看望,夫人也一定会欢迎的。”说完,便走在前面领路,正太郎在后面紧跟着。
约走了六七十丈拐上一条小路,又走过一个村子,只见一片昏暗的林子中有一所小茅屋。残月照在小小的竹门上,不算宽敞的院落显出一派荒凉景色。纸窗上映出的黯淡灯光,使人感到格外寂寥。
“请稍等片刻!”那女子说着就进了屋内。正太郎站在满是青苔的旧井旁朝里边张望。纸隔扇拉开了一点,缝隙间露出忽明忽暗的灯火,显得分外幽雅。
不一会儿,那女子出来说:“我向夫人禀报了官人的来访之意。夫人说请官人进屋,想隔着屏风与官人谈话。她现已移坐在那边恭候,请跟我来。”
于是,领着正太郎绕过院中的花木,进了内屋。客厅套间的门微微开着,只能过一人,里边立着一扇屏风。
屏风下面露出破旧的被角,女主人似乎在那里。正太郎对着里面说道:“听说夫人刚遭丧夫之不幸,忧伤成疾。我也是新丧爱妻,可谓同病相怜,故不揣冒昧前来慰问。”
女主人将屏风略微拉开一些,说道:“官人,久违了,今有幸在此相遇,也该让官人尝尝恶报的滋味。”正太郎大吃一惊,定神一看,原来是自己遗弃在故乡的矶良。
只见她脸色煞白,阴森森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用一只青白干瘦的手指着他。正太郎大叫一声,向后倒去。
过了很久,正太郎才缓过气来,微微睁眼细看,刚才那座茅草房,原是荒野中一座三味堂,里面全是黑漆漆的佛像。
循着远处村里的犬吠声,正太郎跌跌撞撞地跑回家中,将所经历的事对彦六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彦六听了道:“哪有这种事,你恐怕是被狐仙缠上了。人在心神不定时,容易被妖魔鬼怪纠缠,你身体这么虚弱又整天无精打采,应该祈求神佛,让你的心神安定下来,刀田乡有个出名的巫师,你不妨到那里斋戒沐浴,求一道消灾符吧。”
于是,带着正太郎找到那位巫师,先详细述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接着请他占了一卦。
那巫师看过卦象,沉思了片刻说:“你是灾星照命,凶多吉少,那冤魂先夺去了女子性命,尚未尽释怒气,现在你的性命也危在旦夕。
那鬼魂七天前离开尘世,因而从今天开始,你必须闭户不出,躲灾四十二天。如果你能听从告诫,也许还可以死里逃生。要是稍有差错,那可就难逃此劫了。”
巫师嘱咐了一番后,拿起笔来在正太郎的背上以及手脚上写满了篆籀似的文字,另外又画了许多朱砂符。
他告诉正太郎说:‘将这些分别贴在门窗上,向神佛祷告,千万不要疏忽,否则性命难保。”
正太郎又喜又怕,回到家里就把那些朱砂贴在门窗上,照巫师说的那样小心翼翼地斋戒躲灾。
当天夜里,大约三更时分,正太郎听到一个可怕的声音:“真是可恨呀!这儿怎么都贴上了镇符!”一会儿没有声音了。
正太郎吓得半死,只恨长夜漫漫。好容易盼到天亮,才放下心来,他忙着敲彦六的墙壁,对他说了昨夜的事,彦六听了十分惊讶,他这才相信阴阳先生的预言果然灵验。第二天夜里彦六也没敢睡,一直等到三更。
这时,从松林里吹来一阵狂风,风势凶猛到足可拔倒大树,正太郎与彦六隔壁交谈,相互壮着胆子,总算挨到了四更天。
突然正太郎房子的窗纸上闪过一道红光,只听一种凄厉的声音:“可恶之极,这里也贴上了!”深更半夜,这声音是那么令人恐怖。正太郎、彦六两人吓得毛发倒竖,差点昏过去。
就这样过了十几天,二人早晨隔壁交谈夜晚情形,夜里又焦急地盼到天亮,真是度日如年。那冤鬼每晚或是绕着屋子巡游,或是爬到屋顶上凄厉地呼叫,声音一夜比一夜可怕。
这样,好容易到第四十二天的晚上。正太郎想,再熬过这一夜,就会逃过灾难了,因此特别谨慎小心,外面已经有了朦胧的亮光,大约到了五更,正太郎如释重负,以为已经逃脱了灾难,急忙呼唤彦六。
彦六贴近墙壁问道:“怎么样?”正太郎道:“闭门躲灾四十二天,总算熬过去了,这么久未同兄弟见面,十分想念,恨不得将这一月的痛苦与惊恐全部说给兄弟。你起来吧,我这就过去。”
彦六本就是个粗心人,听了正太郎的话便说:“天是要亮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到这边来吧。”说着起身去开门,门刚打开,就听隔壁屋檐下一声惨叫,彦六一屁股坐在地上。
彦六心想一定是正太郎出了事,提着斧子跑到门外。刚才发亮的天空,其实是月亮高挂空中,冷风飕飕刮来,寒气袭人。
只见正太郎的屋门开着,却不见人影,莫非又躲到屋里了,彦六跑进屋里寻找,空荡荡哪里有个人影,又想也许倒在路上了,于是跑出去看,仍然是毫无影踪。
彦六觉得奇怪,又感到害怕,挑亮了灯四处寻找,发现打开的门旁墙壁上鲜血淋漓,滴到地上,却不见尸体,也不见一根骨头。
借着月光仔细再看门外,屋檐下好像吊着一个东西,举灯一照,原来是一副男人的发髻挂在那里,此外别无遗物。彦六此时的恐怖神情,难以尽情描绘。
天亮后,彦六又到附近野地搜寻,仍然未见其他痕迹。后来彦六将此事告诉了井泽家,井泽家又转告了香央家。
直到今天,人们仍在传着此事,赞叹巫师占卦之灵验,又惊讶于御釜所测吉凶的丝毫不爽。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台湾散文大师张晓风对《吉备津之釜》有一段感慨,写得太好,忍不住搬过来。她说:
读这样的故事,我总无法像道学家所预期的把“好人”“坏人”分出来,《佛经》上爱写“善男子”“善女人”,生活里却老是碰到“可笑的男子”和“可悲的女人”。
连那个法师也是个可悯可叹的角色吧?人间注定的灾厄劫难岂是他一道悲慈的符咒所化解得了的?如此人世,如此爱罗恨网,吾谁与归?
我既不要做那薄幸的男子,更无意做那衔恨复仇的女子,我不必做那徒劳的法师,那么我是谁呢?
其实这件事对我而言,一点也不困难,在读故事的当时,我毅然迷上那片月光,清冷绝情,不涉一丝是非。
倘诗人因而堕泪,胡笳因而动悲,美人因而失防,厉鬼因而逞凶,全都一概不关我事。我仍是中天的月色,千年万世,做一名天上的忠恳的出纳员,负责把太阳交来的光芒转到大地的帐上。
我不即不离,我无盈无缺,我不喜不悲,我只是一丸冷静的岩石,遥望有多事多情多欲多悔的人世。
喜欢它
说不清道不明的迷蒙感
更喜欢它的名字浮世绘
-在浮浮沉沉的世道
绘制一幕幕世间人情
这个叫山本夕力卜的画家
他的创作
描绘出了精致美丽
和野蛮黑暗的复杂场景
将传统的浮世绘版画
与现代漫画中的奴役和恐怖图像融为一体
他的第一个展览
于1998年在东京举行
代表作“男孩的爱”绳索静态画面
受到日本人的痴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