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被忘掉”的岸田文雄 被一个女人拉了一把
即将成为日本新首相的岸田文雄，长着一张不大容易被人记住的脸。
一如他的性格一样——没有性格。
岸田文雄。图源：日本经济新闻网
岸田文雄的一些同僚，背地里不大喜欢他，觉得他没有作为政治强人的担当和魄力。
在过去一年多里，日本政坛也很少听到他的声音，有政治观察家甚至认为，“他几乎被忘掉了”。
这次自民党总裁选举前，从政界到民间，都不看好岸田文雄。
他的竞争对手河野太郎，在很多民调中都遥遥领先，有些数据甚至超出岸田文雄一倍多。
然而，9月28日晚上，岸田文雄秘密会见了一名女性政治家。这场密室里的会谈，也成为他今天赢得自民党总裁选举的关键。
而10月4日，他将没有悬念地通过国会指名选举，成为日本第100任首相。
自民党总裁投票现场。图源：路透社
岸田文雄凭什么赢？
据说，日本现任副首相麻生太郎就不喜欢岸田文雄，觉得他无聊、优柔寡断。
岸田文雄，1957年出生于日本东京，因为父亲是广岛县出身的通产官僚，岸田家也在广岛深深扎根。
岸田的父亲岸田文武是中小企业厅长官和众议院议员，祖父岸田正记则在战前战后担任过众议院议员。
出生在精英政治世家的他，小学期间曾随父亲移居美国纽约，后回国进入私立精英高中开成高等学校，连续三年从东京大学落榜后，进入早稻田大学法学部。
毕业后，岸田在银行工作的五年间，见证了80年代日本社会经济的动荡，在社会矛盾的激化与自身的无力感之下，1987年步入政坛。
1993年，岸田在第40回众议院议员总选举中，在旧广岛1区首次当选。之后他在国会摸爬滚打，后来，更是成为派阀“岸田派”领袖。
河野太郎（左）与岸田文雄（右）图源：法新社
但他和其他政治大佬不太一样。
比如他本次的主要竞争对手：
提到高市早苗，人们会很快联想到她的极右主张，在自民党中都被称作“异端”的她，吸引了一大批右翼粉丝；
河野太郎则是自民党内自由派的代表，受到党内年轻成员的追捧，在推特上也吸引了大量年轻人的支持。
而提到岸田文雄，人们很难第一时间想起他的主张，在日本民众心中，他是一个“无作为”、没有个人鲜明风格的人。
这也是一些日本问题专家的印象。“没有主见，没有魄力，永远给人的印象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武汉大学日本研究中心执行主任、武汉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教授林泉忠说。
去年，安倍辞职，岸田文雄就曾出面参选。败给菅义伟后，他发表了败选感言，当时很多人吐槽他的演讲枯燥无聊，并因此断言他的政治生命到此为止了。
现实也确实如此。菅义伟上台后，人们很少再听到岸田的声音，“他几乎被忘掉了”，林泉忠说。也正因为如此，在选举前，岸田文雄的民意支持率很低。“很明显，在民间，河野的声望比岸田要高。”
选举前的一个街头民调中，河野太郎一直遥遥领先。图源：ANN
此前很长一段时间里，河野太郎才是舆论认定的最有可能当选的人。
9月23-25日，日本经济新闻社和东京电视台的民调显示，河野太郎的支持率为46%，而岸田文雄17%、高市早苗14%。
然而，最终的投票，狠狠打了民调的脸。也让意气风发的河野太郎黑了脸。
第一轮投票，岸田文雄以1票优势领先河野太郎。有媒体称，现场一片哗然，似乎这个结果很出乎人们的意料。
但由于二人票数均未过半，比赛进入了下半段，新的总裁，将在岸田文雄和河野太郎之中产生。
第一轮投票选举结果。获得安倍支持的高市早苗，“议员票”得票数比河野太郎还要高很多。后来，这些选票大部分改投了岸田文雄。图源：TBS
巨变就此发生。
原来支持第三位竞选者——高市早苗——的议员，绝大部分都把票投给了岸田文雄。
河野太郎与岸田文雄的选票差距，从第一轮的1票，拉大到第二轮的87票。
“高市的支持者几乎全面转向了岸田。”林泉忠说，“这意味着什么？”
显然，他们之前已经商量好了。
日本自民党总裁选举流程。图源：网络
密室里的政治交易
9月28日，投票前一晚，东京都的政治氛围暗流涌动，各个候选人都在进行着最后的努力。
岸田文雄秘密和高市早苗见了面。
这场会面，也最终成为岸田当选的关键。
高市早苗是本次选举中早早就表态参选的一位女性候选人，而且，在选举前，她明确得到了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的支持。
也就是说，高市早苗背后，站着安倍系。
据相关人士透露，在这场秘密会面中，岸田与高市两个人达成了政治交易：如果在决选投票时，出现任意一方与河野太郎对峙的局面，两个阵营将联合起来“一致对敌”。
岸田文雄与高市早苗。图源：sankei
于是，在投票现场，就出现了两个有意思的细节：
虽然之前河野太郎的各种民调都很高，但高市早苗的议员票，比他还要高出28票。这主要就是安倍系议员发挥的作用。
第二轮投票时，这些议员，毫不犹豫地把票投给了岸田文雄。
第二轮投票结果。河野太郎与岸田文雄差了87票。图源：TBS
而因为议员票在选举中占比非常重，这也使得拥有民意基础的河野落败，拥有派系支持的岸田上马。
很快，在网络上就出现了批判的声音，不断有人质疑，比起民意，自民党的总裁选举更像是派阀之间权力斗争的产物。
嗯，不是更像，本来就是！
投票现场，苦着脸的河野太郎。图源：TBS
“党中有党”的派阀政治是日本一大特色。
而且，在其他国家，这种拉山头，搞帮派，都是暗地里进行，至少也不会公开承认。但在日本，派阀间的分立、争斗、不和谐，都是摆在明面上的。
自民党内部目前有七大派阀。
最大的当属首相安倍晋三所在的“细田派”，有95位成员。细田派原名“清和政策研究会”，安倍的外祖父岸信介、外叔祖父佐藤荣作都曾是该会成员。
安倍晋三与小泉纯一郎。图源：欧新社
麻生太郎领导的“麻生派”，又称志公会，是自民党第二大派阀，目前有59位成员。
额贺派（平成研究会）、岸田派（宏池会）和二阶派（志帅会）旗鼓相当，成员数分别为55、46和44人。
拥有20名成员的石破派（水月会）和由12位成员组成的石原派（近未来政治研究会）是自民党内的小派阀，影响自然也不如人多势众的大派阀。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不愿意加入任何派系的人，但这个比例就很少了。
因此，总裁选举背后，有派系间各自的利益考虑，亦有如何保全党派利益的商讨；七大派阀及无派阀人士之间，既有激烈的竞争、冲突和碰撞，也有商讨、谈判与妥协。
2009年，日本国会里的政坛超级大佬们：左一前首相森喜朗、左二小泉纯一郎，右二安倍系大佬中山太郎，前排安倍晋三。而右一的日本时任首相麻生太郎，正遭到大佬们的逼宫。图源：法新社
在最终人选未尘埃落定前，自民党内“群雄争霸”、派阀纵横捭阖，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会格外激烈。
在历次日本自民党总裁选举中，派阀、大佬间都会“明争暗斗”，使得不同派阀间的政治格局不断变化。
选举前的势力分布图。图源：TBS
“任何一个派系都想推选自己的领袖，或者自己派内有条件成为首相的人，这样在分配大臣的时候，自己派别能分配的人数多，比较占便宜。”外交学院教授、日本问题专家周永生告诉Vista世界派记者。
去年，自民党总裁选举，河野太郎就有意出马，但遭到党内一些大佬的劝阻。
据日经新闻报道，2020年7月29日晚，麻生派议员在东京一家餐厅聚会，期间有人质问：“河野太郎不行吗？”
这个问题，早在6月，麻生太郎就曾给出回答。当时，他面露难色地告诉一位关系亲近的议员，就连资历更老的岸田文雄都“有难度”，更别说年纪轻轻的河野了。
2006年日本自民党总裁选举前。前排由左至右：安倍晋三、麻生太郎、河野太郎。图源：路透社
最终，经过党内协调，河野太郎最终宣布不参选。菅义伟半路杀出，并成功当选。
可以看出，谁参选甚至谁当选，决策权最终在派阀领袖和自民党高层手中。
而按照目前日本政治现实，其首相是由自民党总裁担任，这也意味着，谁能当日本首相，日本民众说了不算，而是派系大佬说了算。
一个日本人在自民党选举海报前走过。图源：路透社
派阀背后，还有金钱
日本民众苦派阀政治久矣！
据林泉忠观察，本次选举前，党内年轻的少壮派曾经试图冲击派阀政治。9月10日，年轻议员福田达夫发起成立了“党风一新之会”，就是希望能推动自民党议员能够“不依靠派系运作自主选出自民党总裁”。
福田达夫出自政治世家，他的爷爷福田赳夫、父亲福田康夫都曾做过日本首首相。他和日本前首相小泉纯一郎的儿子小泉进次郎关系也很好。
因此，其政治号召力不容小觑。一经发起，就有70多人响应，其中十多位还是安倍领导的细田派成员。
这个规模，已经超过了其他麻生派、岸田派等中小派系，仅次于细田派，可以算是自民党内第二大派了。
可以说，“党风一新之会”一出生便风华正茂，冲劲十足。
然而，最终，没什么实际作用。得到派阀支持的岸田文雄，依然以压倒性的优势获胜。
2017年7月12日，时任日本外相岸田文雄与喜剧演员皮科太郎一起出席活动。图源：美联社
由此可见，日本派阀政治势力之强，不容小觑。撼首相易，撼派阀难。
日本前首相大平正芳曾评价，“日本三人相聚，可成两派”，形容日本人喜好“组建小团体”的民族性。
周永生也说，日本的“派阀政治”背后也有历史传统因素。
德川幕府时期，将军之下有各领地（藩或国）的大名。大名之间，相互斗争结盟，有类似派阀般的小团体，起着相互制约，同时也和将军对抗的功能。
日本政坛大佬。图源：美联社
最开始，派阀可能多基于地缘和血缘，和中国文化类似，日本人也爱“认老乡”。但是，现代政治中，派阀的形成和加入更多是基于现实考虑。
复旦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的教授臧志军曾在《日本自民党派阀政治研究》中解释，“派阀是党内以某些实力人物为核心，通过金钱、人事等关系结成的，旨在谋取连任和获取执政党、政府、议会中重要政治职位的，以现职国会议员为基本成员的特殊政治集团。”
岸田文雄投票，他是否投给了自己？图源：路透社
在周永生看来，除了出身、立场以及缘分外，金钱是吸引政客加入派阀最重要的一个因素。
“选举是非常烧钱的。”周永生告诉本刊，大派阀领袖不仅人脉广，还通常有较强筹款能力，对于议员来说，加入大派阀，意味着能享受到更多资源，尤其是来自派阀的竞选拨款支持，十分关键。
这次之所以派阀政治取得压倒性优势，很可能和即将到来的国会选举有关。
日本前首相竹下登就曾经说过：“选举前撒钱要撒到让钞票立起来才行。”
岸田文雄（右二）与多国外交官员。图源：网络
前首相森喜朗1969年参与众议院竞选时，无依无靠，只能靠自己——他妻子变卖东京唯一的房子，筹了300万日元。即便如此，在家庭会议上，森喜朗家人还是以竞选资金不足为由劝他退选。
在1980年代，日本经济的全盛期，一名自民党国会议员平均每年的支出为1.2亿日元（约949万人民币），但是，其年收入充其量不过4000万日元（约316万人民币），这个窟窿，靠的就是来自大企业、大财阀的政治献金。
对于普通议员来说，拿到献金的难度远大于有权有势的党内大佬。因此，“背靠大树”、投靠派阀，成了议员们的选择。也最终造就了无聊、没有主见的岸田文雄最终当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