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山神，水有水神

那日，趁花红柳绿的夏天尚未过去，我们一行带九十一岁的奶奶到山区郊游。

奶奶今年九十一岁了，腿脚不太利索，平时稍微远的道儿都要借助轮椅才行，不爱出门。每次说要带她出来玩儿或者吃饭，她都把头都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生怕我们受了连累。

这次，我们执意带她出来。虽然她表面很强硬，但却看得出她内心的雀跃。无论车行到哪里，她几乎都能准确说出地名，偶有不认得，还喃喃自语，“变化真大啊。那时都是穷山恶水的，连个人烟都没有。”要不就啧啧赞叹着现在生活如何好，我们如何有福气。

可是刚走了一半儿的路，她就吵吵着要回去。我以为她困了或者累了，安抚她说如果累了可以在车上躺平眯会儿。她却固执己见，最后，支开了其他人，这才偷偷跟我说，“唉，人老了不中用了，憋不住尿，我想上厕所。”我笑她一把年纪了还如此矜持，“我还当什么事儿呢，不就是上个厕所嘛，这荒郊野外的，上个厕所还不随便吗？”。但奶奶却坚决摇头，“不行，你们年轻人真是不懂啊，山有山神，水有水神，怎么能随便放肆呢?心里没个怕的，那怎么行。”看奶奶坚持，我也只有悻悻作罢。最后，到底还在附近的水库管理处的办公区找个厕所让她方便了一下。

回去的路上，我却因奶奶的一句“山有山神，水有水神”陷入沉思。奶奶的耳朵不太好使了，眼睛也认不清楚人了，但心和头脑却明白清楚。每次我们回老家，她会拉着我们的手一遍遍交代，“眼宽不如心宽，凡事要想开点”，“要勤俭，钱要好来好去。” 奶奶怕的东西很多，怕对不起人，怕受了人家的恩惠，怕被别人惦记，怕得到太多无以为报，怕做了坏事要遭报应，我偶尔逗她，“您还真是封建迷信。”奶奶摇摇头笑了，定定地看着我，眼神凌厉，用苍老而粗糙的手握成拳头，轻轻地落在自己心口上，“我怕的啊，在这里。”

在她，真正的神灵，其实藏在心里，它教会你敬畏，教会你克制，教会你从善去恶，教会你谨言慎行，教会你做人一定要保留一个底线，绝对不能逾越，那就是你的良知。

很多人早就已经失去了敬畏之心，毒大米、毒奶粉、毒草莓等等事件一次次让我们丧失对这个世界的基本信任。而从一个连自己名字都不认识的老人身上，我却看到了一种珍贵的品质，那就是无论何时，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守着自己的底线，对得起自己的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