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究竟想要孩子成为怎样的人？

哥哥家的孩子，我的亲侄女，人长得瘦瘦高高，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很机灵的样子。但是，小家伙学习成绩不好。这不，小学毕业了，父母急了，怕孩子跟不上初中更加紧张的学习步伐，暑假的时候找到了当老师的我，让我帮孩子补习功课。

对于这个孩子，我一直是很喜欢的。因为在生活中，她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特别是跟我的感情很好。我清楚得记得这样一件事：那时候她还很小，刚上幼儿园。有天我在她家沙发上休息，因为特别疲倦，一下子就睡着了，也忘了盖被子。正睡得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朝我走过了。我眯着眼一看，嘿，只见小东西拖着一床比她自己大得多的薄被，摇摇晃晃地走到我身边，吃力地拎起被子盖在我身上。当时，我心里真是感动极了。

直到今天，当时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如今，孩子学习成绩不好，我觉得，我应该帮孩子一把。我想，小学的学习内容，无非就是那么多，利用暑假我给她系统地学习、巩固下，应该还来得及补上来。

于是，我跟小家伙的几次“交锋”开始了。始料不及，自信满满的我，在辅导孩子学习的过程中，被现实打得落花流水。

暑假期间，我把她带到我家里，吃、住、学，我全包了。我把小学语、数、英三门课的主要知识点梳理出来，制订了学习计划，每天教一点，然后做题巩固。她做题时，我陪着；她遇到问题，我解答。几乎整个暑假，我就是这么陪着她过的；就连去学校值班，我也带着她，我工作，她看书或者做题。

我以为，小学的知识实在说不上有多难，并且我这么卖力地教她、陪她，应该会让她很快补上来，但是一个暑假过去了，情况并不容乐观。我在想，成绩没有太大改变，学习态度总要改观下吧，难为我这么辛苦地陪伴，也要感动一下吧。可是并没有出现我想要的结果，孩子成绩没有明显提高，学习的劲头也不足。

我发现，她听课的时候注意力很难集中，学习起来无精打采，总是爱犯困。有一次，我让她背书，这家伙居然背着、背着就睡着了，把我气坏了！我想，我都这样陪你学习了，你怎么一学习就犯困！你玩起来怎么就不困了呢？找她聊聊吧，想问问她心里究竟想什么，她就一个劲地低着头不吭声；我急了，说话稍微狠一点，她就哭鼻子，好像她比我还委屈似的。当时我简直有一种“黔驴技穷”的感觉。

暑假快结束时，我的忍耐限度到了极点，终于爆发了。我没有朝她发火，但是我已经不愿意再看到她这一副“拎不起来”的样子，就让她爸爸把她接回家了，同时也跟她家长说清楚了情况，告诉他们我实在教不好她。

看着哥哥嫂子难过的样子，我心里也很难过。我觉得我没有办法去改变这个孩子，自己也有一种挫败感。

冷静下来后，我觉得自己某些地方肯定做错了。可能我逼得太紧，反而让孩子一时半会接受不了。于是我决定调整步伐，放慢节奏。

暑假结束，我投入了新学期紧张的工作中，孩子也进了初中。她班级的老师抓得很紧，每天的作业也很多。由于小学基础差，孩子的成绩在班上倒数。我隔三岔五晚上去她家里，陪她做作业，督促背语文课文、背英语单词等。她的家庭作业几乎都是我辅导的，我不去她家的时候，就通过电话、微信辅导。

这样一来，孩子的日常作业基本能交差了，错误率也在可以理解的范围内。一段时间以后，我反思了下，觉得总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作业都是我辅导之后交给老师的，正确率肯定高一些，但是明显的存在弊端：一是孩子有了依赖心理，只要有不会的题目就指望我教她；二是老师了解孩子的真实学习情况，反而会忽视孩子身上的问题。

我再次调整方案，作业辅导时不再题题讲，而是让她尽量独立完成；遇到她不会做的题目，再和她一起解决。然后，每个双休日，我都抽出一天去她家里，陪她学习。

大半个学期过去了，她的学习情况有没有改观呢？从考试成绩来看，依然没什么大的变化，还是在倒数几名徘徊。我再次有一种“抓狂”的感觉。

我想，我付出了这么多，为什么孩子的成绩就是提不上来？是我教的方法不对，还是孩子的智商不够？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我被现实弄得一头恼火，一度想彻底放弃算了。因为付出很多而收效甚微，我很不快乐；而孩子在我的管教与催逼下，也很不开心。

一个星期六的上午，天气很好，我再次来到她家里。这一次，我没有让她学习，我决定和她一起去外面走走。我们穿过繁华的商业街，再走到附近的一所大学校园里。我们在深秋的校园里，一边随意地走，一边漫无边际地说着话。我告诉她这是什么树，说一说这种树的故事；我告诉她这是什么花，讲一讲这种花的传说。然后，我们在美丽的校园里，尽情地拍照。

那一天，我们俩过得都很开心。

回来以后，我翻看着手机里的那一张张照片。照片中的我，一扫陪她学习时的纠结心情，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照片中的她，手握一枚秋天的落叶，对着镜头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

看着孩子照片的那一刻，我幡然醒悟：这样轻盈的姿态，这样灿烂的笑容，才是她这个年纪本该有的样子啊！而现在，我们用“学习”这座沉重的大山，压制了孩子的活力，碾碎了孩子的笑容。

甚至，我们还有可能会击碎他们青春的梦想，让孩子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前不久，听说了这样一个例子：我同学哥哥家的孩子，一个性格比较内向的小男孩，上高一时被医生确诊为“精神分裂症”。当他发作时，会狂躁不安，手舞足蹈；会疑神疑鬼，惊声尖叫。25日下午四点，常州13岁男孩从22楼坠楼身亡 留下遗书：不想读书！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孩子的父母，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只要孩子平安就好。

而之前，他们对孩子寄予了太多的期望，尤其是在学习上，要求严格，近乎苛刻。父母总是觉得孩子成绩不够好，就连考第二名都觉得不满足，不断给孩子施加压力。本来，这个小男孩虽然性格内向，比较乖巧听话，成绩也不错，但是在家长毫无节制的压制下，最终酿成了可怕的后果。

这个例子虽然有点极端，但也说明了一些问题：一个原本正常的孩子，为什么精神分裂？为什么有些孩子受不了各种压力、特别是学习方面的重压，选择了离家出走甚至跳楼？那些尚未做出极端行为的孩子，在这样压力重重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真的不能保证心理不会出现问题；也不能保证在成年以后的哪一天会以某种方式爆发、显现，对自己、他人甚至对社会造成不可逆转的危害。

作为家长，我在想，当孩子呱呱落地，我们对孩子的期望无一不是“只要孩子健康快乐地成长”就足够了。但是，随着孩子渐渐长大，我们把很多的期冀、梦想加在了孩子身上。我们带孩子去上各种培训班、才艺班，我们关注孩子的每一次考试成绩，我们在意老师的每一个评价。渐渐地，孩子的压力越来越大，原本纯真快乐的孩子变得沉默寡言。

一路走来，我们给孩子身上加了多少美其名曰“为你好”的沉重砝码？

这个世界上，总有学习成绩平平甚至很差的孩子，他们在老师那里不受待见就算了，就是在他们父母的眼里，孩子似乎也只剩下满身的缺点了。

只因为我们用、而且只用一把名为“学习”的尺子，去衡量孩子。

在这把尺子的衡量下，那些学习成绩平平的孩子渐渐失去了信心，那些成绩不好的孩子则慢慢变得自卑。

比如我家的这个小侄女，她的父母只在乎她的学习成绩。因为成绩差，她没少挨过父母的数落。我哥就曾经对她说，你看你，学习成绩差，皮肤又黑，还有点驼背，浑身上下有哪一点好！

我在辅导她功课的时候，也会因为自己讲了半天她没听懂而发火，然后狠狠批她一顿。那时的我，完全看不到孩子的优点了，只有“恨铁不成钢”的怒火在熊熊燃烧。

我忘了孩子暑假陪我值班时，看到教学楼里摆放的花快要干枯了，她主动接来了水去浇灌；我忘了孩子看到小区门口商店里养的小狗受伤时，心疼地摸着狗狗的小脑袋安慰它，希望它快点好起来；我忘了在我做蛋糕打鸡蛋的时候，她会主动将垃圾篓拎到我跟前，好方便我扔蛋壳……

我忘了，除了学习成绩之外，她还是一个热爱生命、单纯善良的孩子！这些品质，难道不应该比所谓的学习成绩更重要吗？

当我终于醒悟到这一点，我释然了：我们不是应该把孩子努力塑造成我们想要的样子，而是应该在孩子成长的过程中，帮助她寻找到她自己想成为的那个样子。

孩子也许成绩不好，但是她可以在其他方面做得好一些；即使孩子没有哪方面可以比较出色，最起码我们要保证孩子可以健康快乐地长大成人。不要等到悲剧发生，那时再想回到原点，已是回天无力。

我想，那个精神分裂的男孩的父母，一定悔不当初。人世间最惨痛的，也莫过于此了吧。

所以，在孩子成长的道路上，我们要不时回过头想一想，我们究竟想要孩子怎样。我们要学会放下，放下那些过高的期望，不要被那些功利化、浮躁化的评判标准蒙蔽了眼睛；我们要学会看到除了学习成绩之外，孩子身上值得肯定的地方、值得挖掘和培养的地方。

大多数的孩子长大以后，都会成为一个平凡的人，这是不可辩驳的事实。如果孩子注定是一个平凡的人，请让他成为一个健康快乐的平凡人。

勿忘初心，学会放下。也许，孩子的成长道路会变得愈加宽广。

【作者简介】

刘坤，语文教师。爱写作，喜散文、诗歌，有数十篇散文、诗歌作品在报刊、杂志发表。诗歌收录于诗集《南吟北唱》、诗文集《跨世纪中小学教师诗文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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